曹李二人一时静默,赵宣气得浑身发抖,脸红脖子粗,只攥着拳头,欲要上来打。
他不过是一老丈,裴慎却是久经沙场的宿将,哪里看得上此人,便淡淡道:“我算什么乱臣贼子,哪家的乱臣贼子是被皇帝亲手逼反的?”
赵宣的怨气一下子便泄了些,只怆然骂道:“恨陛下不早听我的啊!”
裴慎摇摇头道:“晚了,陛下驾崩了。”
三位老臣身子俱晃了晃,即使知道裴慎进来便意味着陛下已亡故,可听见消息到底有几分震惊。
赵宣也不知是哭是笑,只喃喃道:“陛下,陛下。”说罢,号啕大哭,复撞柱而亡。
曹、李阁老见地上红的、白的一片,便齐齐闭上眼,到底是同僚,颇有些不忍。
裴慎叹息道:“我去之时,陛下已被洪达杀害了。”
陛下昏暴无道,早失尽臣心,可到底是君父,曹李二位阁老听了这话,只余满腹叹息。
裴慎摆摆手,叫外头兵丁将赵阁老抬出去葬了,这才开口对着两人道:“我今日匆忙赶来,只有三件事要请二位去办。”
曹李二人约莫是早已通过气了,便只管静静听着,既不同意,也不反抗。
裴慎仿佛没看见两人的消极对待似的,只开口道:“第一,我父于京都登基后,自然会将两京十三省矿监税使尽数裁撤。作恶多端的就地斩杀,人头依次传至各府示众。”
两人心知这是应当的,收拢民心嘛。
“第二,请二位将这消息登上邸报,只说一年后朝廷要加开一次恩科,取进士三百,用于填补各地官吏空缺。”
曹阁老眉毛动了动,明白这是要收拢在野士子之心了。
裴慎面不改色继续道:“第三,我要二位召集南京六部官吏,在府衙前当堂下发官吏拖欠的薪俸,先发一个月。”
李阁老心知肚明这是要收拢底下官吏的人心。他自己虽不缺钱,却念着底下人,依旧忍不住道:“太仓银要拿来养兵赈灾,哪里来的钱?”
曹清暗自叹息,李谦到底城府浅了些,这便耐不住了。
裴慎温声:“陛下的十二库内自然有钱,还有查抄阉宦,约摸总有个几万两罢。”这还说少了,只怕一抄家,几十万两都抄得出来。
“不知二位阁老,意下如何?”
曹清和李谦齐齐默然。
裴慎手腕极是老辣,只这三件事,天下民心、士心俱在他手,官吏接了他的钱就得为他所用,加之他还有兵马。
这天下,只怕真要换成裴家人来坐了。
曹阁老竟有些艳羡,若他家中也能有这般成器的子孙,当真是死也瞑目了。
他叹息道:“老臣三日之后便要辞官离去。”自己退下来,也好保住曹家清名,再叫家中子弟去考一年后的恩科。
李阁老年纪尚轻一些,刚登上阁老没几年,实在舍不得,闻言便神色犹豫得厉害。
裴慎扫了眼这二人,只管笑道:“国朝初立,万象更新,必要老成持重之辈在朝堂。”说罢,又劝了几句。
曹阁老推辞不受,坚决离去,李阁老却就坡下驴,与裴慎相约登上首辅之位。
裴慎见两人答应了,便笑了笑道:“我会请父亲加封李阁老为太子太保,位列三公。”千金买马骨,充做过渡,让这些前朝臣子们安心。
李阁老闻言,脸上的褶子都要笑开了些。
兵权在手,士民归心,官吏归附。这场南京之战可算是开了个好头。
作者有话说:
1. 李仲恒就是之前和沈澜在龙江驿,一起遭了倭寇的那个驿丞,这是之前的伏笔。
2. 本章的金川门有参考明朝朱棣靖难之役,金川门之变。
第100章
裴慎在外忙活了两三日, 堪堪稳定了南京。六月十五他才回返南京裴府, 去拜见祖母和母亲。
裴慎堪堪绕过影壁,候在廊下探消息的几个小厮见他回来, 即刻往内院奔去, 嘴里还一叠声喊着“殿下回来了,殿下回来了”。
裴慎神色一冷,父亲尚未登基, 哪里来的殿下。
陈松墨当即遣人上去, 将几个小厮押了, 厉声斥骂道:“谁许尔等胡说八道的!”说罢,又喊了亲卫, 将这群小厮打了十杖。
众小厮原想讨个好彩头,却没料反挨了打, 又不敢叫唤, 只忍痛忍得满面抽搐。
裴慎冷声道:“都是哪个院子里的?”
领头的小厮颤巍巍道:“回、回爷的话,是珲二爷院里的。”
裴慎蹙眉, 珲哥儿是越发的没规矩了,身侧一干人等也是一般轻狂。他心中不快,只管顺着游廊往二门走。
这一路天光朗照,长空爽彻,时有幽兰香馥,修竹簇簇。偏他步履匆匆,无意赏景,独独路过一缸并蒂莲时,裴慎倒嘴角微微上扬。
待南京事毕, 只管将沈澜和潮生接来。届时长长久久地与她依偎着。裴慎眉眼含笑, 一颗心都滚烫起来。
他想着这些, 步伐便越发快了,倏忽间已至昌裕堂。
京都失陷,魏国公府众人便搬来了南京,与裴府众人共居一处,今日裴慎归家,刚一入院门,正房里一群人欢声笑语,争相出迎。
“慎哥儿。”年逾七十的老祖宗站在最前头,见裴慎来了,只管一把揪住他袖子,两眼含泪道:“你和你爹可还好?”
裴俭和裴慎四处外放,已有数年未见了。闻言,裴慎心绪也有些激荡,只搀扶着祖母道:“祖母,爹前些日子自湖广赶去京都了,未曾来得及见祖母。”
老祖宗霎时又抽泣起来,众人围了,哄劝了一通,她方才收了泪。
裴慎又拜见了自家母亲。
大太太即将当上皇后,这会儿浑身舒畅,待裴慎越发和颜悦色,只拉着他的手,一叠声唤道:“慎哥儿在外吃苦了。”
裴慎倒不以为意,与母亲交谈了几句,又见过了堂中数位叔伯婶子、兄弟姊妹。
裴家要出个皇帝了,主支的、旁支的,凡能扯上关系的,人人都争相拜见,满院子欢声笑语。
裴慎与众人叙过离别之情,又吃用了一顿接风宴,这才遣散了大家,只留下祖母、母亲和同胞弟弟裴珲。
裴慎开口道:“祖母,过两日我便遣了人护送你们去京都,与父亲汇合。”
大太太喜不自胜,她没料到自己这一品诰命,竟还能当上皇后,只欢欢喜喜,连连点头:“好好好。”
老祖宗和裴珲也欣然点头同意。
裴慎见诸人都答应了,这才道:“珲哥儿,外院来迎我的那几个小厮,实在轻狂。你需得管教一二。”
裴珲一愣,又不敢反驳裴慎,只能委屈地点了点头。
见裴珲这般,大太太心疼道:“慎哥儿,珲哥儿是你同胞弟弟,你怎得一回来就骂他?”
裴慎眉头紧锁:“父亲尚未登基,哪里来的太子殿下?传出去必有人说裴家轻狂,届时平白无故惹出祸事来。”说罢,他告诫道:“珲哥儿,臣不密则失其身,谨言慎行方是长久之道。”
裴珲期期艾艾地应了一声,裴慎一见他那样便知道他浑然没听进去。罢了,待去了京都,只管叫父亲来管他。
思及此处,裴慎欲起身告辞,他外头事情还多得很。谁知大太太见他似要走,连忙起身道:“珲哥儿早早娶妻生子,膝下两子一女,你倒好,身侧还没个贴心的。”说罢,便要提起自己娘家有个六娘,最是秀外慧中。
谁知大太太尚未开口,裴慎便已心情愉悦,含笑道:“母亲,我已有一子,年约六岁,名唤潮生。待来日到了京都,我便叫他来拜见亲长。”
这话来得太过突然,大太太愣了愣,暗道慎哥儿当年为了一个丫鬟以妻礼入祖坟一事,跟他父亲吵成那样,如今过去了六七年,孩子已然六岁。
可见他是忘记那丫鬟了。
忘记就好,忘记就好。大太太略过方才的不快,欢喜点头。老祖宗也笑起来,口称“是好事,是好事。”
裴珲与这个哥哥差了五岁,不甚相熟,可到底是兄弟,见他膝下有子,也替他高兴,便开口道:“大哥放心,允哥儿也五岁了,只管叫他陪着侄儿一同作耍。”
裴慎心情颇为愉快,大太太又道:“既给你生了孩子,咱们家也不是那等刻薄人,待你成了婚,便将潮生的母亲迎进来,只管叫她做个才人。”
裴慎脸色发冷,念着是自己母亲,才忍着怒气道:“母亲,我与她情投意合,自是要娶她为妻的。”
三人皆惊,大太太虽与这个儿子颇为生疏,却也自忖是他母亲,只管张口道:“哪家的姑娘,无媒无聘便生了孩子,好不知羞。这样的人家怎配做太子妃?”
裴慎心中惊怒,又不好对母亲发火,只管道:“母亲,她自是最好的,这天底下再没有女子比她还好。”说罢,又忍着气,只说自己外头还有事,便恭敬告退。
裴珲愕然地望着自家大哥远去的背影,转过头见母亲被气得身子直颤,他慌忙端起茶盏,连声道:“母亲莫气,莫气,大哥这几日忙得很,许是熬了一宿,头脑昏沉说错了话,非是顶撞母亲。”
大太太心里闷得慌,只管抹着泪,哀泣道:“珲哥儿,娘只有你了。”
相似小说推荐
-
潘金莲之花样年华 (玫瑰水手) 九百五十年前一轮弯弯的圆月近得就象贴在窗棂上。清凉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在潘金莲十八岁的心上。花样...
-
庶女当道 (可爱桃子) 并不是重生在古代就能凭借一两首诗,弹几首曲子便能俘获男主,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地方,是完全行不通的。因为,这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