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只开着一处门,掀开厚实的毡子,进入屋内,左侧一处落地式梨木屏风后头,是黄花梨大理石桌案,案上码着各种名人字帖,并各色笔筒,数方宝砚。靠墙一面一个红木大书架,架子上垒着好些厚厚的书,书架旁边一个靠背带脚踏的椅子,及一张颜色光亮的红漆长桌。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副《烟雨图》,左右各挂一副对联,乃卫夫人墨迹。底下设着个大案,上头放着香鼎,靠边的檀木架上放了个汝窖美人觚,里头插着一束腊梅,此刻开得正艳,一缕幽香似有似无串进鼻间。
朝云笑着介绍:“姑娘,这是老爷亲自令人给您布置的书房。姑娘看看可还满意?”
如晴笑道:“二哥哥真好。两位嫂子定也费了不少心吧。”但心里却腹诽着,这么个堂堂正正的书房,估计对她用处也不大,纯属浪费了。
挽雪道:“姑娘的起居室在另一头,姑娘过去瞧瞧,若有不满意的尽管与我提了来,我好再吩咐底下的人去办。”
如晴看她一眼,微笑着:“嫂子是奶奶亲自挑选来服侍二哥哥的人物,定是面面俱到的,由嫂子亲自作主弄的房间,哪有个不是来。我看着挺好,就这么着吧。”
朝云挽雪离去后,沉香玲珑,玉琴,侍候,蓝茵,青峦,桃红,绿柳便开始分工行事,把外头抬进来的箱笼一一归位,一路跟来的周妈妈也忙进忙出指挥着将军府里的小丫头这儿弄弄,那儿抹抹,琳琅园里好一阵忙活的,暂且不讲。而前院,知义正吩咐着副将在军中挑选些厉害的来将军府,专守内院。
而挽雪朝云进得内厅,便纳闷问道:“老爷,靖王爷呢?”
知义回答道:“走了。”
挽雪惊讶,“这么快就走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呀---”
知义声音淡淡,“是我让他走的。”
“这,老爷怎么让他给走了呢?妾身还想着请靖王爷留下来用晚膳,厨房里都吩咐下去了,做了靖王最爱吃的一品熊掌---”
知义不悦地打断她的话,“从今往后,靖王来咱府上,只需斟茶侍候着,其他的一律不管。”
挽雪大惊,“老爷与靖王爷一向交好,这样待客,未免太过---”
知义忽然拂袖冷声道:“这府里头究竟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挽雪连忙低头道:“当然是老爷说了算,可是,老爷,妾身也是为了---”
“如晴已安顿好了吗?”
“妾身已经领了四姑娘去了琳琅园。”
“那你为何没有留下来帮着收拾屋子?”
挽雪惊愕又委屈,“老爷成日里忙着边防锁事,倒忙糊涂了。早在半月前琳琅园就已收拾妥当,这会子只等着四姑娘住进来便是。”
“如晴带来的箱笼,还有她的那些丫头婆子,你都安顿好了?”
“这----妾身想着府里来了靖王爷这位贵客,一心想着先好生招待靖王,至于四姑娘,都自家人,晚一点安顿也是不急的---”
“晚饭做好了吗?”知义又打断她的话,淡淡地问。
挽雪一时反应不过来,目光呈呆滞状态,朝云见状,心里直发怵。连忙回答,“回老爷,晚饭已经好了。老爷,可以开饭了么?”然后暗地里扯了挽雪的袖子,示意她皮崩紧些。
“不知四妹妹那里弄妥当了没有---算了,我过去瞧瞧再说。”说着便要往内院走去,挽雪连忙阻住他,顺道也甩开了朝云的手,道:“老爷,四姑娘那妾身已使唤了几个丫头过去帮忙,料是无甚大碍的。老爷,这天气冷,饭菜极易凉,老爷还是趁热用了晚饭早生歇息,四姑娘的事,就由妾身做主好了。”
知义蓦地回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你作主?”
挽雪妩媚地笑着,“老爷,四姑娘远道而来,又来者是客,妾身会好生让下人服侍的,这个请老爷放心便是。”
知义盯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冷笑一声:“谁说四妹妹客人是来着?”
69奴大了也欺主
如晴这回只带了些日常换穿的衣物,及丫头婆子们的随身贵重物品,整理起来,也是颇费周折,几个丫头先前一路舟车劳累,又要在夜间轮留守侯侍候如晴,本也没怎么休息好,这会子又要忙进忙出的摆弄物什,却也累到极至。(请使用本站的拼音域名访问我们零点看书)如晴看着心疼,便让她们先歇歇,明日再整理也是不迟的。
小丫头们就等如晴这一句话,闻言立马放下手头的活儿,只腾出一方空地来歇息。侍书摸着扁扁的肚子,道:“姑娘,什么时候可以开饭呀,婢子肚子都饿了。”然后其他丫头也纷纷表示肚子已经好饿。
如晴歉然地望着她们,见她们一个个面有菜色,神情萎顿,很是过意不去,歉然道:“都是我不好,只顾自己舒坦,却忘了你们都和一个样,都是娇生惯养久了,这一路上又劳苦奔波,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这会子还让你们四处忙活。周妈妈,麻烦您差个府里的丫头前去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开饭?”
周妈妈应了声,打开厚实的毡子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进了屋子来,站到如晴身边的小杌子上,嘴巴一撇,“这些没规矩的,做事懒散,还不服教孝,二老爷也该好生管管了。我刚才吩咐她们,说姑娘饿了,让她们让厨房端点吃食过来,姑娘您猜她们如何回答?”
如晴微笑道:“肯定是说,她们无法作主,要禀了雪夫人再另行安排吧。”
周妈妈呆了呆,“姑娘果真料事如神。一来就给猜中了。”
如晴笑了笑,语气轻叹,“对了,周妈妈,我在二哥哥这,这身份上,算是主人呢,还是客人?”
周妈妈愣了下,理所当然道:“二老爷还未娶妻,您是二老爷的至亲妹子,又还未出阁,于情于理都是主人身份。什么时候沦落为客人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又嘴巴一撇,冷笑一声:“二老爷的那两个通房可真有趣。姑娘叫她们一声嫂子,也不过是抬举她们。她们倒好,左一句姑娘千万别拘着,右一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她们提,老婆子我左听右听怎么都觉别扭。姑娘可是方府正儿八经的主子小姐,什么时候沦落到寄人篱下了?哼,和我一个样,都是方府的奴才,受了几天宠,倒把自己当根葱了。”
沉香也忿然道:“可不是,那个朝云还要好些,倒守些本份。就那个挽雪,可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姑娘,您可是方府正儿八经的小姐,可千万别让两个奴才给骑到头顶上了。”
玲珑也道:“刚才我一路走来,发现这个雪夫人在将军府还颇有威望呢,一路上遇些下人都恭身行礼,好不气派。反倒是姑娘您却无人过问。”
如晴无耐地笑着:“这也怪不得人家。二哥哥并未娶妻,又掌年领兵打仗,喏大的将军府仍得有人管着才是。哥哥在山西也没什么亲人,统共就只有这两个丫头跟在身边,不让她们管着,让谁管?你们也别太介意了去,虽都是一家人,可也只是哥哥的妹子,那俩位再如何的身轻位低,可总也是哥哥的枕边人。这亲疏有别,你们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就暂且这样吧,你们也束着底下的丫头,叫她们别节外生枝惹事生非。等我熟悉了这儿再另作打算也不迟。”
由奴才抬为通房,对于姑娘主子来说,仍是奴才。若是从通房抬为姨娘,虽地位上仍有悬殊,但总归是有了名份,身为姑娘主子的,也不好太过拂了面子。大家平起平坐,相敬如宾便是。
朝云挽雪是哥哥的通房,又被授命管家,如果她仗着妹子的身份一来就大呼小叫呼来喝去指气熙使,也会使得府里诸人反感。更何况,兄妹关系再是密切,可也敌不过枕边人的亲厚。有好多关系好的兄妹,一旦兄长娶了妻,兄妹关系便疏远不少。一来男人有了老婆就疼自己的老婆而疏远妹子了,二来嘛,也与嫂子性格有关。遇上厚道的,比如何氏林氏,兄妹感情有憎无减,若遇上刻薄点的,身为小姑子的,就得识趣些了。
朝云二人只是方府的奴才,按理,如晴身为主子的,是不屑理会的,但,女人从来都是妇凭夫贵,三十年何东三十年河西的故事时常有发生,再是奴才,一旦有了靠山翻了身,身为小姑子的也只得靠边站了。你想咬牙切齿也是无可耐何的。
与其惹人嫌,还不是大家一起和稀泥,面上过得去就成了。当然,前提条件必须是她及自己带来的丫头们不会受到“特殊”待遇。
知义来到如晴的琳琅园,便见正厅里的箱笼胡乱摆着,一些面熟的丫头则东弄一下,西翻一下,懒洋洋的样子,遂不悦地皱起眉头。
那些丫头见到知义,连忙上前行礼问安,知义理也不理,大步走了进去,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如晴的卧房,便见如晴及好几个丫头婆子正缩在屋子里吃着饽饽,如晴见到知义,陡地起身,夸张地扑向知义,嘴里委屈道:“二哥哥,您可总算来了。我肚子都快饿死了。”一双大眼委屈地控诉他,“讨厌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晚饭怎么还没弄好。”
知义道:“晚饭早已弄好。肚子饿了就吩咐一声,自会有人端吃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