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敬宣低着头,只望着脚下的凤头鞋,低声道:“母亲说的很有道理。女儿也想改变,可,这婆家确实比不得娘家,稍微行错一步都让人病诟。再加上妯娌姑子一个个都不省心,您女婿又不大争气,这才处处被踩在脚底下----”
老太太神色冷厉,声音却轻,“那一屋子的人,都没有省事的。唯独你,底气不足,娘娘家又离得远,这才处处被人瞧不起。可如今她们已落了翅的凤凰不如鸡,你还怕个甚?更何况,姑爷如今的官位可掐在你侄媳妇娘家手,你怎么还敢与知礼媳妇闹僵?不我说你,单这一回,你做的也确实太不厚道了。也难怪知礼媳恼你。连我都恼了你。”
方敬宣面红耳赤,声低闻不可闻:“女儿鲁莽了。还请母亲在侄媳妇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方老太太长长一叹,坐直了身子,欲扯身后的靠垫,方敬宣忙扶着她,再拿了自己的靠枕一半塞到老太太身后。
方敬宣左右瞧着没什么人,又低声略略埋怨着:“母亲,您今天这番做派,可有想过女儿又会难做人了?”
老太太眉毛一挑,哼道:“你怕个啥?我说过,你明媒正娶的赵家媳妇,又给赵家生了两上儿子,你肯把底气摆足了,腰杆儿挺直了,自没人敢再给你脸子瞧。只怨你自己不争气,处处低就一等,这才纵得这帮人越发没个高低廉耻。”
方敬宣被说得面色凄苦,虽不认同母亲的话,却也不敢随意发表言论,只得唯唯领命。
方老太太也知道她口服心不服,又暗叹口气,道:“你也别妄自菲薄,你娘我虽然只个继室,你父亲也早去。但替你在婆家撑腰还绰绰有余的。尤其赵家现在的境况,更不在话下。”
方敬宣越发惭愧,“都女儿没用,这么把年纪了,还让母亲操心。”
方老太太长长叹口气,把身子靠到身后的枕垫上,“其实也该怪你。在公婆妯娌小姑面前处处矮人一等,却在姑爷那大发雌威,还处处打击姑爷的自尊,这也难怪姑爷恼了你,处处宠着那些没起子的妾室了。男人嘛,再可恶再花心,但只要拿捏住了道理,自不敢把你怎样,更别说抬举妾室来恶心你了。可你就不明白,你处处与他对着干,还处处伤他的面子和自尊,不恼你才怪。”
方敬宣越发羞愧,低声道:“娘,女儿知错了。”
方老太太又道:“姑爷混了大半辈子还只区区绿豆的官儿,抛开他的不思进取不谈,你也有责任。”
方敬宣不吱声,大概已认同母亲的话。
“何谓贤妻?贤妻可不只生养儿女,广纳妾室,侍奉公婆就叫贤妻。真正的贤妻,还得助丈夫交际,应酬,使之无后顾之忧,并能使之转为帮助。就如知礼媳妇那样,人家才多大年纪,却比你做的更熟练。你好生反思一下你这些年的作为,”
方敬宣反驳,“娘,我也有的呀----”
“那你如何做的?与助姑爷升官的何家翻脸?这就你所謂的贤妻?”
方敬宣不再言语了。
老太太又无耐,又气愤,末了又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可赵家你自己选的夫家,当初我就曾再三问过你的主意,你偏一意孤行---”
“娘,都陈年往事了,还提他做甚?”
老太太忽然想到了什么,陡地疑目盯视着自己的女儿,“刘家子已致仕,刘乾坤也由正六品院判升成正五品院使官。听说也走的何家的门路。刘家与何家并无多大关系,不过同僚之宜罢了。而赵家,总归与何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刘家堂堂正正升了一级,而姑爷却只升了半品,并且品秩还很低,你否---就因此事而恼上何家,认为他们亲疏不分?没有尽力相帮?也不?”最后几句话老太太说得严厉。
方敬宣咬着唇,头低得更低了。
如晴先不明所以,但来回看了母女俩的神色,暗呼一声,女人呀,果然虚荣爱攀比的动物呢。
从女儿的神情可以得出最终原因的老太太几乎恨铁不成钢了,恨不得拿了棒槌敲打她一番才,但想着这赵家地盘,也就生生忍住,又苦口婆心地劝道:“刘家的事你就别往多处想了,人家医术确实精湛,又会做人,其虽小门小户的,但我听说人家从不与人交恶,在外头从来都和和气气的,并不与谁置气。在官场上,人缘也很好。刘乾坤升成院使也合情合理的。就算没有何家从中相助,也如囊中之物。何家不过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而已。倒姑爷,人家确尽了心力的。你为着一已之私让自己落得如今这种下场,也你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方敬宣抿了抿唇,神色惶恐,“母亲,女儿真的知错了。您就不要再说了。”
老太太轻哼一声,“但愿你知错了吧。抽个时间,亲自向知礼媳妇道个歉。要真心真意的。知礼媳妇我还很满意的,做事有分寸,又有手腕,你瞧瞧,如今都怀有身孕,仍把家中外外的事管得妥贴。若你有她的半分本事,我也不必替你操这个心了。不过,豫郡王妃和那永宁伯,你还疏远些好。”
方敬宣不解。
“听我的准没错。当娘的还会害你不成?”
方敬宣勉强点头,她也知道自己母亲的厉害,可惜自己却个榆木脑袋,没有遗传到母亲的精明与厉害,只能任人宰割。
老太太教育了方敬宣后,午饭也没吃便离开了。方敬宣再三挽留无果,只得跺脚低叫,“母亲,女儿嫁入赵家这些年,您还第一次登门。若连个饭都不吃,那女儿又有何颜面面对公婆妯娌?”
老太太道:“你怕个甚?若有人问起我来,你就说赵家来了贵客,我也不好叨扰。不就完了?”
离了赵府,在回方家的路上,如晴偷偷瞟了老太太疑重的视色,小心翼翼地开口,“奶奶,有件事我仍不大明白。”
老太太瞟她一眼,“你这丫头一向比旁人都要看得通透,又想到了什么疑点,尽管说吧。”
如晴嘿嘿低笑,“按理说,这赵家如今没落的不成样了,可赵家的姑奶奶可堂堂豫郡王府的王妃,为何不走豫郡王的门路,偏要拐那么大的弯,找上大嫂子呢?”
老太太目光一疑,望了如晴一眼,“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我倒给忘了赵家还有豫郡王这个王爷女婿。不过,这豫郡王居然没有出手相帮,却也奇怪。”
如晴点头,“呀,尤其刚才,瞧那豫郡王妃在自个娘家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驾势,把自己的亲嫂子都毫不瞧进眼。我就觉得奇怪呢。豫郡王妃高嫁,按理说,娘家有难,也得帮扶一把吧,可姑爷升官,却走的何家的门路,与豫郡王府毫无相干。可姑姑的嫂子却还谄媚的巴结着他们。”
老太太仔细回想着刚才在赵家发生的一切,缓缓笑着,“了,那文氏想与豫郡王府来个亲上加亲。可赵家两个姑娘却对永宁伯世子有兴趣。这永宁伯表现也令人奇怪,在豫郡王妃面前,看着亲蜜,却也疏远。尤其两个姑娘对她的奉承讨好视若无睹----”
如晴嘻嘻地接过话来,“那就证明了,文氏一头热,豫郡王妃根本瞧不上兄嫂的女儿。再来,云氏也瞧不上赵家姑娘。偏有人在那一头热,妄想着借女儿攀高枝。”
老太太瞟她一眼,骂道:“越发没规矩了,尖酸刻薄。”不过脸上却毫无责骂的神色。
如晴嘻嘻一笑,“孙女只尖酸那些本就尖酸的人,刻薄那些本就刻薄的人。”
老太太瞧着如晴粉白的脸儿,尤其这番古灵精怪的模样儿,说不出的俏皮可爱,像极了人间的精灵,活泼中又带着令人无限的怜惜,忍不住想护她。
不由自主的,老太太伸手摸了小孙女的脸儿,苍老指腹感受着那嫩若凝脂的肌肤,想着刚才江允然李掠的表现,忽然一个激灵,蹙了眉道:“你兄嫂促我进京也有个眉头了。倒捎上你,却令我疑惑。晴丫头,你可知原由?”
如晴愣了愣,道:“奶奶好胡涂,我一直养在您身边,您进了京,也不可能常往姑姑府上。定要身边有个人陪伴的。大嫂想得周到,让您进得京来,定要捎上我的呀,不然,谁给奶奶说话解闷儿?”
老太太嗤笑一声,笑骂道:“你个没脸的,就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笑过后,如晴心也存着些许疑惑,这兄嫂让自己进京,最终目的究竟为何呢?
20李掠与江允然,炯然不同的待遇.
回到方府,老太太便把心里的疑问与何氏说了出来。
何氏轻轻地笑着,“先皇驾崩,按往年的规矩,所以皇室子弟各地番王都不得擅[奇书网]自离开各自的封地,违者毁眷封府,虢夺封号,罚扣奉禄。所以在先皇驾崩一年的时间里,各地番王都很安份守已。
如晴回过神来,哦,怪不得呢。赵家有了难,也不见豫郡王府有所表示。嘴里却道:“这赵家人还真厚此彼薄,豫郡王夫妇袖手旁观,也不见他们有什么不满。可大嫂和大嫂的娘家努力相帮,却还落得埋怨。”
何氏淡淡一笑,“豫郡王府赵家唯一的靠山和骄傲,何家如何与之相比?”
如晴呵呵一笑,深以为然,“可不,那赵老在咱们面前把豫郡王府的门弟可抬的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