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小太监一人,站在船尾,手里攥着十五阿哥身边太监小顺子塞的一块银子,险些没攥出水来。
太后船上,半夜十分,依旧灯火明亮。湖面红水渐渐稀释,然而,众人依旧不敢迈出船舱半步。十一福晋与十一阿哥陪着,和敬公主、九公主分坐两旁护着。太后愣了半天,拍拍胸口,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作孽呀!”
和敬等人均低头不语。端柔公主扶着长八姐进来,对着太后福身行礼,“皇额娘,孩儿刚从婉贵妃那边回来,十八阿哥、十九阿哥和十公主很好。诸位娘娘也都安好。婉贵妃还说,要带阿哥、公主们来给您问安。孩儿看天色晚,就劝下了。您就放心吧。”
太后连连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众人听了,急忙围着说些吉祥话儿。说了一会儿,太后缓过神来,问:“皇后还没醒吗?”
十一低头,“回皇祖母的话,皇额娘她——太医说,明天大概就会醒了。”
太后“嗯”一声,“让她歇着吧。这些年,真是累了。”说完,又念了几句佛。
长八姐抬眼,船舱内仔细看看,悄声对端柔公主说:“我怎么觉得,少了一个人呢?”
端柔公主皱眉,“不应该呀?各宫娘娘那边,咱们刚才不是都去过了吗?”
长八姐摇头,“皇后船上呢?”
和敬公主离的近,听了这话,大惊失色,“不好,大格格,十二弟家的大格格,这老半天,都没见她了。”
太后也急了,怎么净忙着问阿哥、公主,把重孙女儿给忘了?急忙叫人去找。一面找一面想,万一重孙女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就别想其他的了。皇后护驾受伤,大格格失踪,见了十二,可该如何说道啊?
众人急忙回想,只记得事发之前,大格格在皇后船上玩耍。后来,皇后在乾隆船上受伤,只顾着皇后了,竟然忘了加派人手,保护皇后龙船。十一吓了一跳,亲自带人去皇后龙船上找。进得其中,只见太监宫女倒了一地,奶嬷嬷趴在血泊之中,挣扎着不肯咽气。十一忍着恶心,捂着鼻子掩住血腥味儿,领着人上来,问:“绵蕊格格呢?”
奶嬷嬷抬抬眼皮,“格格,抢走……了。”话音未落,人就没了呼吸。
十一闭目摇头,急忙回去,叫人通知海兰察、陈同泰,抓到的反贼务必留两个,大格格恐怕在他们同党手上。再派人通知杭州知府,务必找到大格格下落。
和珅听闻,想想那个只知道吃,见人就笑的小格格,再想想小格格之父十二贝勒,叫来冯春,“去,叫他们顺便查查,大格格是不是在他们手上。”若是能够,卖十二贝勒一个人情也好。
饶是众人不敢惊动乾隆,第二天天一亮,乾隆也知道嫡孙女不见,八成被乱党劫走的事。想想皇后至今昏迷不醒,十二远在东北垦荒,绵蕊一个孩子,居然都在自己眼皮底下不见了。乾隆心中,难得愧疚起来。下了严令,务必毫发无损地把大格格带回来。否则,杭州地方官员,就等着给大格格陪葬吧。
乾隆这么一忙,也顾不上十五还在船头跪着,听说他跪了一夜,露水太重,晕倒过去。只是吩咐抬回自己船上,别的,一个字也未说。
这下子,从知府到捕快,无论文武,全都行动起来。发誓要将杭州地界耘地一般,梳个干净。
半睡半醒、恍恍惚惚,舒倩睁开眼睛。张月一看,急忙凑过来问:“主子娘娘,您醒了?”
舒倩点头,“刚才,谁说大格格怎么了?”
张月低头,无奈之下,只得实话实说:“大格格——不见了。奶嬷嬷他们,都被杀死了。”
舒倩闭上眼睛,左手抚胸,“多久了?”
张月诺诺回话,“昨天夜里,发现不见。到现在,大概有十五六个时辰了。”
舒倩点头,有气无力嘱咐,“先别告诉十二。”
张月遵命,小巧端来药喂皇后。舒倩偏过头来,“孙女都没了,还喝什么药!”
两人劝了半日,皇后还是不肯喝。无奈之下,派小书子去请达*赖。小达*赖来后,好生劝了一番。舒倩这才喝了两口,流泪哭道:“绵蕊从小就很乖。只要有吃的有玩的,从来都不闹。学走路的时候,跌倒了,嘿嘿笑笑,爬起来接着走。这下子,被抱走了,也不知道,有吃的没,有喝的没。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拿什么脸面去见十二两口。我也跟着死了算了。”
张月带着皇后身边宫人太监陪着皇后哭。达*赖叹气,连哄带劝,总算是把一碗药喂下去。宽慰几句,出了船舱。船头上,乾隆赫然背手而立。见他出来,淡淡问了句:“你皇额娘,她——可好啊?”
小达*赖实话实说,“儿臣看,不太好。本来年纪大了,身体弱。绵蕊是十二哥目前唯一的孩子,自小就在皇额娘身边长大。她一出事,皇额娘心里担忧郁结,想要养好伤就更难了。”
乾隆望着江面,沉默半日,才说:“总归,是朕对不起你们皇额娘。朕一定会还她一个完好无缺的孙女。”
小达*赖听了,愣愣没说话。乾隆道歉,亘古未闻呐!
正在惊疑之时,乾隆又问:“听说,你前几日,带着医学院的人,跟杭州本地人大打出手?可有此事?”
小达*赖无奈,“回皇阿玛的话,正有此事。是孩儿莽撞,还请皇阿玛降罪。”
乾隆听了,不怒反问:“为何打架?”
小达*赖听了,便将杭州本地几个中医,抵制西医之事说了。最后说,“都是孩儿处理不当,这才致使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孩儿以后,会小心处事的。”
“中医、西医?”乾隆琢磨一番,“那个西医,就是若兰大夫用注射器抽血输血救你皇额娘用的?”
小达*赖点头,“昨天那个器材,就是其中一种。”
乾隆“嗯”一声,“中也好,西也罢,只要能治病救人,何必分太明白。罢了,这事就算了。你也该想想法子,往后,不可再与人交恶了。”
小达*赖急忙答应。乾隆又问了一番西医医理。
正说着,和珅乘船来报,“主子,奴才有消息了。”
苏州外一条小道上,牧童横笛,跨在牛背上,两只脚悠悠荡荡。一辆小车,滚着泥泞,轱辘辘紧赶慢赶。经过牧童身边时,车轱辘溅起泥水,嘭了牧童一身。小牧童张口大骂,“赶着去投胎呢!”
话音未落,马车已经远去。只听到一个小孩子咯咯笑声,落下一串。小牧童摸摸脑门儿,“怪了,好好的官道不走,赶着来趟泥水,有病!”
远处马车里,一个农家汉子满脸发愁,对着怀里小丫头哄劝:“小格格?小公主?姑奶奶?咱打个商量,别吃了行不?你一顿饭,都吃掉我们三天的干粮了?”
小丫头咯咯笑着,只顾往嘴里填东西。一面嚼,一面囔囔:“不好吃,哼!”
作者有话要说:乾隆这人,感情太丰富了,跟唐明皇一个级别的
小鬼当家
真是没天理了,吃人家东西,还挑三拣四。大汉当即伸出巴掌就要发火。一旁一个书生模样的张口止住,“作什么?打坏了,换不了银钱,你赔的起吗?”
大汉无奈,哼哼着放下巴掌,嘴里嘟囔,“都是我爹,早说了,老家灾荒,逃荒得了。非要信个什么天理教。天理天理,我看,也没什么天理,不就是教主老妖婆吃香的喝辣的,咱们这些小鬼,跑腿受累。”
书生没搭理他,依旧优哉游哉看自己的书。绵蕊吃饱了,拍拍小手,爬到书生膝盖上,小手扒拉扒拉书页。书生乐了,抱绵蕊在膝上,问:“大姑娘想看书?来,我教你。”
大汉瞅着好玩,也竖着耳朵细听,一听就乐了,还以为柳先生讲什么高深学问。却原来不过是看的三字经。当即哈哈大笑,探头出来,对着赶车的人吼:“我说,快点儿,香主还等着咱们呢!别死了那么多弟兄,最后连个肉渣渣都捞不着。我还等着分了皇帝老儿的金山银山,回家买房子买地娶媳妇儿呢!”
赶车的人笑骂一声,扬鞭再催。柳书生皱眉,低声问:“王老二,既然你想回家好好种地过日子,为何还信什么天理教。你不知道,这条道,进来了,就回不去吗?”
大汉王老二嘿嘿干笑,“柳书生,不瞒你说。但凡有一点儿法子,谁愿意造反呐。你没见在杭州,对着那么多官兵,我连刀子都没动?要不是家里实在没饭吃,我爹又死逼着,我宁肯要饭,也不来。可是,就想要饭,也得有地方要。你瞅瞅,这两年,河南、山东,饿死多少人!皇帝老儿在干啥呢?六七十岁的人了,还抱着小妞儿,亲嘴儿呢!这样的皇帝,推翻正好。”
绵蕊抬头看一眼大汉,低头摸摸书本,一声不吭。
柳书生听了,摇头不语。
车轱辘吱吱呀呀转着,到了傍晚,才到苏州城外。一路提心吊胆,进了城门,车夫老三长出一口气,对后头说句,“好了,总算能回来交差了。”虽然没拿到皇帝老儿脑袋,弄了个公主格格回来,多少也能讹点儿银子金子吧?皇帝那么有钱,就不信他还舍不得出了。
柳书生抱着绵蕊,“大姑娘,醒醒,该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