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方二人得了旨意,站起身来。吴书来命人搬了两个圆凳,放在船舱中间。二人坐下,轻调琴弦,严诗隔着面纱,对乾隆施礼,轻声细问:“不知万岁爷想听什么曲子。”
乾隆笑笑,温和地说:“不拘什么,挑你们拿手的来吧。”说着,还从手腕上摘下自己随身佩戴的佛珠,赐给严诗。
吴书来接过来,送到严诗跟前。严诗一笑,福身谢恩。将佛珠小心放到身上荷包里,对着严方点头。
箫声渐起,呜呜独鸣。断桥那边,一群渔民听闻这边箫声渐起,一声不发,撑起船槁,划向芦花深处,惊起一群鸥鹭。水底鱼儿也不得安宁。有心人再去看时,几十条渔船上,就只留了两个人把守,其余的,都空无一人。感情,这些个渔家大哥,捕鱼还要亲自下船去捞啊!
箫声肃杀,琵琶争鸣。只听一个女声婉婉吟唱:“苍天呐,你太不公!不分清白降雷霆——”
白堤上,那游湖的文人墨客一听,心中大骇,谁家女子,竟敢在湖面龙船上大放厥词?杭州唱曲,古已有之,可唱的无非是些云板评弹,谁敢大呼苍天的?不要命了?
遗憾的是,不远处,十五居然笑问小顺子,“严诗可专门戴上了面纱?一定很撩人心弦吧?”
小顺子赔笑,“那是,主子您亲自出的主意,怎么能不好。”令主子,多亏您早死了。您要是还活着,眼瞅着亲生儿子变着法子给自家男人怀里塞人,心里该是啥滋味儿呀?
俩人正说着,小达*赖带着一帮人匆匆乘小船经过。十五喊住他,小达*赖一看,急忙双手合十,“十五弟,你在这里啊。”
十五笑笑,这位御儿干殿下与自己没有利益冲突,人也不错,爱玩爱听戏,平日俩人关系挺好。今天见面,自然乐地说话。“皇阿玛那边正听曲子,你还是过一会儿再去吧。”
小达*赖听了,反问,“是谁家唱曲的?”
“严方兄妹。唱的不错,皇阿玛估计会重赏。”
严方、方严!又有萧。怪不得,今天郑民安支支吾吾,说什么要好好照顾上头。倩倩姐火急火燎派人来请。原来如此!奶奶的,这个世界怎么还跟还珠搭边儿了?
小达*赖顾不得跟十五告辞,急忙催促,“快开船,请海兰察大人。”十五奇怪,这人,想听曲也不能这么急吧?请海兰察来听曲?
海兰察此时正与九额驸扎兰泰在龙船四周巡视,听闻小达*赖有请,多年交情,跟扎兰泰说一声,急忙踩着船头过来。小达*赖见他来了,等不及受礼,一把抓过来,耳语一番。
海兰察听闻,吓了一跳,立刻招呼小达*赖,“还请活佛前去通知主子,下官要立刻安排。”
小达*赖听了,点头,嘱咐一声:“小心水下。”随即带着人往乾隆龙船而去。
二人分开,海兰察这边立刻全员出动。九额驸扎兰泰随行护卫,得知消息,吓的赶紧咋呼兵勇侍卫。海兰察一把拦住,“你赶紧去太后船上,请太后与众位娘娘、阿哥、公主们不要惊慌。记住,要寸步不离保护太后。”
扎兰泰一想,也对,这时候,身为额驸,他去保护女眷最合适。赶紧悄悄带着人走了。
海兰察则是有条不紊安排,命侍卫们在船上严阵以待,不声不响,巡逻船就悄悄把乾隆乘坐的龙船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中央。
只有湖面以下,水逐渐浑起来。
扎兰泰来到太后船上,不敢吓着老太太,通报之后,稳住心神入内,小心将事情讲了。太后刚听时,吓了一跳,好在多年历练,立刻就稳下心神,快语问道:“皇上呢?他没事吧?”
扎兰泰急忙将海兰察、小达*赖的事说了。太后双手合十,闭上眼念一声“阿弥陀佛”,睁眼后狠狠吩咐:“既然如此,你就出去帮着杀敌。那些反贼如有违抗,杀无赦!”
扎兰泰领命出去。太后这边立刻派人请来和敬公主、九公主,护在身边。另派心腹通知婉贵妃,叫她保护好十八、十九阿哥与十公主。其他嫔妃好好躲在船里,没有旨意,不准出来。
婉贵妃知道了,吓的急忙把三个孩子护在身边,叫人看好龙船四周,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众人一时间,都忙着顾好自己,哪知道,忙来忙去,却忘了皇后船上,还有一个人。就是这样一个疏忽,导致后来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
再说小达*赖,到了龙船,就听里面丝竹齐鸣。一个女子软语轻唱:
埋怨爹爹狠心肠,
不该将我许马郎。
晴天惊起霹雳响,
梁兄啊,
你我泉下拜花堂。
爹爹啊,
莫怪女儿孝不讲,
不该拿女儿终身换米粮。
来生若还父女见,
我再报养育之恩敬高堂。
小达*赖连连叹气,登上龙船,命人通报。再听里面,月琴低沉,男子高歌:
苍天呐,
是非清白你不讲,
大地呐,
忠直奸佞你分不清。
百姓困苦无人顾,
晴天霹雳打鸳鸯。
二人合唱: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罢罢罢,
天地浑浊人世乱,
不如拼死闯一闯!
话音刚落,就听琴丝崩裂,一声惨叫。小达*赖顾不得礼节,带着侍卫们冲进去。只见一男子,竟然手执长萧挥舞,长萧一头,赫然一把短刀。刀锋上,鲜血淋漓。不用说,离他最近的那名侍卫已经躺在地上哼哼。一旁另外一个侍卫,头顶一把月琴,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只觉满眼都是金子,晃了几晃,终究腿一软,跌倒在地。
船上其他人,早就吓傻,呆滞不动。看见小达*赖冲进来,吴书来才颤巍巍叫两声,“来人呐,护驾!护驾!”
话音未落,眼前一道白光。小达*赖看的清楚,是那女子,躲在男子身后,借着众人不注意,从琵琶肚子里,取出飞镖,直射乾隆咽喉。
这么一来,众人明白过来,齐吸一口冷气。乾隆毕竟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儿,身手哪有那么敏捷。向后一歪,想躲过去。飞镖是什么速度,哪儿那么容易。
没办法,闭着眼等死吧。乾隆老抽这会儿工夫,居然也大义凛然起来,端坐其上,心里琢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头,那道旨意,你们可别忘了取出来呀!
等了半天,居然不觉疼痛。乾隆奇怪,小心睁开眼睛,身前一人,缓缓倒下。那个严诗,则是按住胳膊。一支金簪,直插严诗臂上,鲜血随即流淌下来。乾隆伸手扶住身前人儿,不可置信地叫一声,“皇后?”
舒倩咬牙,按住肩上飞镖,勉强睁开眼,看到乾隆一张脸,就在眼前,忍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疼!”
临昏迷前,舒倩心中暗骂,“哪个天杀的在背后推姑奶奶?叫我找着了,看不扒你两层皮!”
浴血牡丹
“护驾!快护驾!”端柔公主咋呼着,甩着帕子跳到长八姐身边,躲在屏风后头探头往外看,一面看一面埋怨,“怎么不一镖扎死你个龟儿子!”
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在皇后鲜血刺激下,乾隆终于恢复神智,抱起皇后,躲到屏风后面,对身边人大声吩咐:“护驾,抓刺客!”
再看皇后,已经昏迷,不省人事。..鲜血溢满肩头。明黄色的皇后常服,恰如添了一朵红色牡丹花一般。乾隆叹气,“皇后——”
端柔公主瞧着架势,也不好冷眼旁观,急忙带着张月、吴书来等人,上前保护乾隆、皇后。长八姐亲自上前,扶着皇后躺到屏风后卧榻上。
船外,不时响起侍卫们护驾喊声。落水声、刀剑声、火枪声,闹成一片。海兰察一面调配侍卫保护太后等主子,一面带着精英侍卫围住龙船。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小达*赖嘱咐他注意水下什么意思。谁知道水下竟然冒出来那么多造反之人,凿穿船底,拉侍卫们下水,拿着鱼叉,见人就扎,一面扎,嘴里一面骂:“杀,杀死你们这些贪官!杀死你!”
好在杭州防守尉陈同泰是个明白人,立刻调绿营水兵前来助阵。海兰察将外围防务交给陈同泰,立刻领着御前侍卫们赶上龙船,飞身入内,大喊护驾。这个时候,西湖水面,已经是血染碧湖了。孟知府早就吓个半死,被陈同泰提醒几句,哆哆嗦嗦带着衙役们满城搜索刺客反贼去了。
小达*赖见舒倩受伤,也红了眼,抽出防身火枪,对着这对男女就射。第一枪,打掉严方手中长萧,第二枪,直中严诗胸膛。
严方一看妹妹受伤致命,回转身,借着船上侍卫众多,火枪不易开,左转右转,就想往窗边挪。严诗挣扎着拍开严方,“去,报仇!”
乾隆眼看皇后肩上血流如注,也火了,冲外面大喊:“杀!杀无赦!”
船外局势得到控制,海兰察进来,就听到这句话,带着人上前将严方兄妹大刀砍伤,押了下去。小达*赖收了火枪,拨开众人,赶到乾隆身边时,舒倩已经彻底没了意识。心里咯噔一声,一把推开乾隆,上前按住颈部大动脉。
端柔公主急宣太医来看。小达*赖帮着止血,太医摇头,“主子娘娘血是止住了。但这次失血太多,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