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必报!”
声音须臾消散,秦王也悄然离去,只有梅树下的脚印昭示着曾经有人来过。
第58章 羞辱
三人一早就匆匆忙忙从大通铺客栈逃了出来,只是他们手中仅有这预支的一个月工钱可以支配,现在还有五两不到了,实在是捉襟见肘。
李鱼伸出中指对老天表达了一下谢意。
她就是个穷命,谢谢!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平安只有还好,自己和柳秋衣衫褴褛,怪不得昨天平安提议要饭,这孩子真是变坏了呀!
形势比人强,进了布庄,李鱼和柳秋一脸紧张地躲在平安身后。
“这个多少钱?”平安嫌弃地举起一块布料。
“这个四百文!这都是好料子。”老板不抬头地答道。
“五十文我要了,给我装起来!”平安面不改色。
“这都是东郊坊最好的料子,五十文进都进不来,你不是诚心买!”老板满面痛心地一边摇手一边拍着布料。
“是不是一下子讲的太多了?”李鱼这个讲价笨蛋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平安。
她的行为却只得到了平安大爷一个翻到天边的白眼,“看我的!”
“这料子都掉色了,这里还有毛边,还想瞒过我,这料子五十文可不少了,我们三个人还得买好多,你不卖真是亏了!”平安一边惋惜一边伶牙俐齿地输出。
老板有些摇摆纠结,看这三人虽然蓬头垢面,可是分明穿着的衣服的料子还是不错的,难道真不是冤大头?
见老板半晌不说话,平安大爷直接转身,“那我们到别处看看吧!”
说罢拽起两个胆小鬼,脚步坚定地就要走,李鱼见买卖不成抬脚就想赶紧离开,却被平安拉了一把,小声道:“慢点走!”
“等等,哎呀,真是吃亏,卖给你了,小小年纪真会讲价,你们多挑些!”没过三秒就传来了老板挽留的声音。
自然而然,平安大爷享受了两个讲价小菜鸡崇敬的眼神。
虽然便宜了不少,可是到底是三个人的衣服和布料,最终也足足花了二两银子,现在是真的陷入了经济危机。
“这衣服怎么硬邦邦的!”李鱼同手同脚好像个僵尸一样走路,这衣服太硬,一时间她好像在身上套住了一个硬纸壳,连路都走不好了。
“快停下你的怪模样!”柳秋笑得弯了眼睛,他上前搓了搓李鱼衣服的下摆和关节处,待稍微软和些才道:“这是农家土织布机所制造的土布,得浆洗很多次才会慢慢变软,可是浆洗多了它又会很快破损,因而,大多数人为了能让衣服多穿一阵子,多选择半年才浆洗一回。”
“半年洗一次!”李鱼又一次被周朝普通群众的生活水平震惊到,她现在大概知道了大通铺客栈的被褥上那些跳蚤是从哪来的了。
贫穷三人组穿着土布衣服踏上了找房之路,只剩下二两多银子想要买房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了,李鱼想办法赚钱也得先渡过这最难的一个月。
东郊坊虽然穷可是也是有中介的,但是为了省下这额外的几十文钱,李鱼决定自己找。
李鱼是打算租一个有两间屋子的房子,可是要么地方太乱,要么只有窄窄小小的一间屋子,都没有合适的。
临近中午,三人又冷又饿,已经从东郊坊比较繁华的地段一点点退缩到了靠东比较偏僻的巷子里。
“小鱼,看那里!”柳秋突然指着不远处的院子,那院子门口挂着一片木板,木板上正写着“赁居”二字。
门口一帮玩闹的小孩见了李鱼等人就呼啦一下吓得跑进了院子,等她们进去才发现,这显然是一个大杂院,七八户聚居在此,院子里还算干净。
衣杆上挂满了灰沉沉的衣服,房子虽然破旧,但是用厚重的泥巴建造而成,还算结实。还有些窗户的窗户纸都破损了,用茅草简易地堵住。
“来,你们瞧瞧可满意,正是这间房屋,若看中了我们再谈别的。”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温和男子,他走在前面,只回头和柳秋说话。
无他,这都是因为李鱼闹了个笑话,还被平安教育了一番要懂礼貌。
“这也不能怪我啊!”李鱼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实在是医学生本能发作,试问谁见到一个大腹便便的怀孕男子会不感到惊讶呢?
她虽然穿越到周朝一年多,知道这里是女尊世界,也从李鱼的记忆中得知是男子生孩子,但是!知道和看到,这能是一种感觉吗?
因而,她自打人家出来就直直地盯着人家的肚子看直了眼睛,闹的那男子很是尴尬,连眼风也不扫李鱼一下,分明是把她当做了登徒女。
柳秋一眼就看中了这间房子。
这是一个内外连通的小套间,里面的那间小些,外面的大一些,好在两间房间都是朝南,阳光恰好可以透过米黄色的窗纸照射进来。
最重要的一点是,看了这么多的房间,这还是少有的能让李鱼踏入的房间,这个年代的人显然不怎么注重卫生,穷人家可没钱买青石板地砖或者地板,都是黄泥地面,很多人家的地面经过长年使用都是油腻腻一层,令李鱼见之欲呕,根本看都不看就慌忙逃走。
李鱼看到柳秋眼神便知道他还算满意,于是也就笑着点头,然后无耻地将平安大爷推出来讲价。
经过一番唇枪舌战,终于用一两五百文租下了这间房子。
那位房东孕夫倒是个和善人,见他们一无所有,又极为大方的借给他们水缸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傍晚,太尉府。
宁宣面色苍白地立在佛堂前,从早上到现在,他的双腿都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喉咙也是干燥的发痛,一天来,他滴水未沾。
“摆膳了,少主君,您该去正院伺候了。”佛堂外,看守的叔叔终于发话。
宁宣晃了晃身子,未吭一声倔强地立住,终于艰难地迈开了双腿,僵直地走到了正院,正院内膳食刚刚摆好,正君面色肃然地端坐在主位上。
太尉除了初一、十五这种特殊的日子,一般情况下是不与正君一同用膳的。
他忍住腿部刚刚活动开的痒和痛,一如既往地姿态优雅,他的家教容不得他在下人面前表露出丝毫的不庄重。
他轻轻地挽起袖子,端起刚刚盛好的热汤敬给公公。
正君却只是不发一言,静静地望着态度恭顺的宁宣。
汤碗是上好的均窑小碗,只是十分剔透轻薄,不多时,那热汤的温度就烫的宁宣的手指发红,须臾后更是肉眼可见的肿胀了起来,可是他的动作依然平稳,连微微颤动一下也不曾。
“果然是京城第一才子,果然是大家公子的规矩。”正君微微一笑,眼神示意手下人接过汤碗来。
“父亲谬赞。”宁宣垂着头低声应道。
“啪”地一声,那薄瓷均窑小碗突然被正君摔到了地上。
他心头压不住的火,以往见宁宣这样子只会觉得他恭顺,是个有规矩的,可是自打那日李鱼大闹太尉府,他那幅着急的样子摆给谁看?
女儿才走了不到两年,李鱼那混账以前调戏他,他还是个好的,知道要死要活,可是这次自打李鱼回来,他便和以往表现大不相同。
不仅对李鱼没有恨意,反而诸多关心,这淫夫,恐怕是春心动了!
他以往对宁宣十分愧疚,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寡夫,膝下也没有一女半儿,因而他也从不要求宁宣来立规矩,反而处处加以照顾,自己还拿出体己钱给他加了月钱。
可他不该!
既然如此,金尊玉贵的少主君做够了,那便体会一下为人女婿的难处吧!
主君根本不相信宁宣的辩解,他那日不经意之下迈出的那一步已经失去了主君的信任。
“这里不要你伺候,你继续去佛祖面前请罪,什么时候嘴不硬了再用膳吧!见了你,连饭也吃不下!”主君厌烦地挥手。
他在下人面前,一点面子也没给宁宣留,他就是要他知道,这个家里,他要想继续好好的,只有乖乖守着李佩的牌位,若起了不该起的心思,那就比死还难。
宁宣心中大恸,他强忍着羞辱告退,抬起头来仍是那个风光霁月的京城第一才子,莫须有之罪何患无辞!
佛堂内,檀香香气浓重,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繁花似锦的夏天,李佩分花拂柳向他走来,她的情义浓得盛满了整个盛夏。
云中谁寄锦书来,二人才学相和,情投意合,多少个日夜私下偷传信件。
意中人,心中人,他成亲前无数次感激上苍让他嫁给了喜欢的人。
谁料到,好时光如浮云散去,仅仅半年,她便撒手人寰,只留下他枯守在这深深宅院,他的才华、他的声音都要随着他这个人渐渐沉寂,只因为,他是一个应该安守本分的寡夫。
她走后,平淡的生活味如嚼蜡,对于李鱼,他一开始也是恨不得生啖其肉,可是,道观之行好像彻底改变了这个人,她的眼神骗不了人。
他那日失态,实在是心绪激荡,李鱼的钟情和勇敢,她眼中对自由的向往仿佛一道火焰将他心底的死灰瞬间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