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大门前龙首马身的麒麟兽神态猛,原二皇子府的牌匾已经被人换成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安王府”。
原本充斥安详懒散气息的府邸,浑然变了副模样。下人们都纷纷忙碌了起来,遣散了一批又一批的婢女随侍后,府邸能见到的人就少了很多,剩下的人也都在收拾东西。
主子们很快就要离京了,到时候肯定要带一批人走,但是他们这些人也只是想混一口饭吃,京城繁华,谁又想跟着主子一道去苦寒之地呢?
扶姞带着一队侍女正要去清点库房,本来这是应该王妃要做的事,然而自从回府后殿下和王妃就不见了踪影,王妃的性子也素来不会管这些事,这些事也就自然而然的要她去处理。
从前在她面前客气又恭敬的侍女们现在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生怕惹了她注意,回头在王妃面前提起,就要将她们也带去那等苦寒之地了。
库房门口,扶姞停下步子来,侧眸看着身后侍女们谨小慎微的模样,深深叹息了一声。
其实说起来,扶姞从小在宫里长大,身在这权贵遍地的京中已经二十余载了,若是要乍然说去苦寒之地,她也是不想去的,但是想一想王妃也是要去的,她又如何去不得。
她是真有几分好奇,如王妃那样不肯受半分委屈,吃不得半分苦的,去了那样的地方要如何活。
守着库房的老太监见到扶姞,客气恭敬的接过钥匙就要去那册子。
就在这时候,身后院门处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众人回头一看,就见这两天消失的不见踪影的青芜匆匆跑了过来,因为跑得太急,脸色都憋得通红,气喘吁吁的。
扶姞一下皱紧了眉头,眸光落在青芜身上。
殿下是皇子,府邸上下一像是规矩严明的,仆婢下人在府邸只能行走,绝对不能这样没规矩的在内院到处跑,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如报丧之类的才会这样跑着来。
现在主子还没出事呢,就算真出事了也不可能是青芜过来报信。
果然,青芜见人停住步子,也不跑了,放缓脚步理直气壮的挺起的胸膛,阔步上前,一副自持是主子身边亲信的模样来到扶姞面前,昂首道:“扶姞,清点库房这样的大事,你怎敢擅自做主,独自前来,是不是想要中饱私囊!”
青芜没读过什么书,中饱私囊这样的词也是从别处学来的。
扶姞一瞬间皱眉,下意识扫了眼身边带着的侍女。
青芜却道:“那些都是你的人,若是你真做了些什么,她们这些低等婢子又怎敢去外说去?”
“那你要如何?”
青芜上前几步,扬起下颌便嚣张道:“我是跟着王妃来府邸的,是王妃身边的亲信婢女,这样的事怎能不在身边看着!”
全然是一副忠心耿耿,全力保护主子家财的样子。
然而扶姞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一开始是当真不明白,王妃那样精明的人怎会将这样的婢女一直贴身带着还多有纵容,难道就因为她会奉承人?
后来突然有一日才明白,这些事,王妃都是看在眼里的。府里这两年也有曹栾挑来的心性纯良的婢女调来王妃身边,然而这样的人总是在王妃身边留不到两个月。
起初她以为是青芜容不得人,在主子面前给人穿小鞋将人排挤走的。直到有一日,春嬷嬷吃了酒与她道,她们本不是自小在皇子妃身边伺候的,皇子妃孤弱无母,在府邸就不受重视,身边原来的婢女们跟着她受了很多的苦。
当时扶姞还不相信,如皇子妃那样性子定不是一日养成的,若是当真如此,原本在皇子妃身边伺候的那些人又去了何处。
春嬷嬷道,原本赐婚圣旨到了,那些婢女也是熬出头了,皇子妃也能带她们一道来皇子府享福了。然而却不想,因为那日皇子妃不知为何落水,等皇子妃醒来的时候,那些原本跟着她的婢女,就已经都被处死了。
扶姞愣住,当即寒意从心底蔓延起。
若是春嬷嬷所说是真的,那些从小和皇子妃相依为命的婢女,应当同皇子妃感情是极好的,但是就这样被牵连死了。
所以……皇子妃将那些心思纯良的婢女调走,其实是不想连累她们。
而如同她们这样一开始心思不纯的,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可惜。
春嬷嬷还道,那日她和青芜被继夫人送到皇子妃面前,同去的还有一些看上去好拿捏的,也不知道皇子妃为何偏偏就挑了她们。
眼下晴空当日,昨日雨后暖阳覆盖在被清洗得清润的院落。
青芜见扶姞不欲答应的样子,当即就嚣张的想要去找王妃告状,直言扶姞就是要偷窃。
扶姞也知晓她八成已经是想好了退路,要离开王妃身边了,想要在临走前在敛些财物。
她不知王妃若是知道可会“善意”的宽恕她,然后将人带去封地。但是扶姞已经属实忍她很久了,所以她只是思量了一下,便让青芜进来了。
即便是皇子妃不想处理她,想必殿下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人载继续留在王妃身边。
库房的账册一直是在温嬷嬷手里的,温嬷嬷虽是自宫里就跟着殿下的,但是在府邸却并不管事,只负责看库房和账册。
如今扶姞来清点东西,所有东西跟册子上分毫不差,被打理的很清楚。
扶姞将东西核对好,对温嬷嬷道:“这些贵重的东西,按照王妃的意思,是要一起带走的。”
再有三日,就该启程了。这些东西明日前一定要装箱收拾好,等明日一早便搬上马车带走。
温嬷嬷应了是,就点了几个内侍去搬东西,青芜就一路在旁跟着,一边指点着要将东西搬去何处。
扶姞瞧着,默不作声的点了个人悄悄跟在青芜身边,接着便借口离开了。
***
宣平公主府穿过后院,可见后山青绿连绵,日光偏移,躲进了云层后。
李燃没有急着带嘤嘤回府,如今这境况,府邸哪有此处清净。
李环不在,通往后山的路上只有一条铺砌的十分漂亮的暖石小道,两侧是玉砌的栏杆,将修理整齐散发着清香的水杉树的阻挡在外。
一般公主不在,婢女不会过来此处。眼下日色渐沉,天边颜色绚烂。四下只有簌簌风声,宁静的有些孤寂了。
嘤嘤和李燃走在山间的栈道上,还能兴致勃勃的去摘山道边探过来的槐树花枝,半分也没有受这些乱七八糟事的影响。
李燃瞧着她怡然自乐的揪着手里的槐树枝上的刺玩儿,一边询问着云州风光,接近边地会不会很冷,花也会开得这样好吗。
他轻嗯了声,道:“等到了云州约莫已是春末,虽说云州地处偏僻没有京中繁华,但是城中该有的都有。等进了云州城,在王府安顿好,我再留些人下来……”
看,他似乎将所有人都安排妥当了。
江嘤嘤知道,他要起兵必然不会带着她,路上辛苦风餐露宿并不是她能忍受的。若是她不知书里的剧情,不知道后面会发生的事,按照她的性子,便什么都不必操心,安心在云州等着便是。
但是,江嘤嘤偏偏就知道。
她知道,她会被留在云州,李燃会联合西北梁宴至旧部,带着人一路往京都而去,最后死在京都城门外。
反派想掰倒主角,哪是那样容易的。
江嘤嘤就停下了脚步,站在山道弯前,此间山路宽阔平坦,石栏将危险的坡道隔绝在外,放眼是连绵的山林,凉风簌簌吹动枝头树梢。
她今日穿着漂亮的鹅黄裙子,圆润的珍珠链子勾勒着腰身,精致的南珠勾履踩在碎石道上。
山风吹过她额间的碎发,她转过身来,漆黑杏眸灿烂狡黠像是映照万千星辰。
“李燃。”她道。
李燃微顿:“嗯?”
“我生来就想要这世间最好的,一向是想要什么就自己去取。”
自小能送到她手里的,都是最好的东西,那些残次品向来是不能得她看一眼的。
这个世界最好的,自然是京中那个位置。
她若想要,自然该是她的。
如果不能,那就抢过来!
可是因为知道这个世界的剧情,原本想要的东西,也没有那样想要了。如果那个位置本就是属于主角的,那么想要得到,付出的代价就太大的,那个位置还没有那样值得。
江嘤嘤抬手扶过眼前的石栏,透过层林可以隐隐可以窥见隐没在远处云间巍峨的皇宫一角。
李燃走到她身侧,扬起一抹微笑:“嘤嘤想要的东西,我自会替嘤嘤取来。”
他身上还穿着那一身墨色的麒麟暗纹衣袍,身影修长,身上笼罩着属于反派的阴郁气息。但是看向嘤嘤的时候,视线总是那样沉溺。
江嘤嘤还记得他穿那些鲜亮衣裳的样子,李燃其实很喜欢她准备的那些衣裳,却很少穿,因为会弄脏。在墨色的衣裳下,很容易隐藏血迹。
她轻唔了声,道:“夫君可记得大婚时候,藏在枕头下的匕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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