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衙军本就是在杨家手上,皇帝一直想将其收回来,却一直没有由头。他想的十分清楚,语气将这兵权就这样放在外人手上,倒不如拿在李燃的手上。
当时指控太子私藏铁器一事,是李燃的指控,是他亲自搜集的证据。如今要想将李恒放出来,自然还是要给李燃一个说法的。
北衙军的兵权,就是皇帝暂且给李燃的说法。
李恒闻言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藏在袖间的手,用力攥了攥,复而又垂下了眸子,做出恭顺的姿态来。
“这天下兵权,父皇想与谁便与谁。”
皇帝走上了前去,在他面前站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竟然有几分意味深长:“燃儿是你弟弟,你可知父皇意思?”
李恒行礼,恭顺应是:“儿臣知晓。”
因为是手足兄弟,所以即便是李燃偶尔有做错事,他也只能引导起往正道上走,而非赶尽杀绝。
这就是这么久以来,即便是知道那些刺客都是李燃派过来的,他也没有杀弟之意。
然而这些想法都是在他被关在东宫,而李燃在外兴风作浪之前的事了。如今的他只知道,李燃活着的一日,便是对自己乃至与自己麾下之人的威胁。
“过几日,宫中设酒宴,暂且免你禁足。”
李恒不知其意,心里却略微松了口气,抬手恭敬应是。
*
李环该说的说完,也不欲多留,临走前别有用意的看了眼立在嘤嘤身侧,脸色有些漆黑的李燃,然后拉着江嘤嘤的手十分热络的抿唇笑道:“今日不太方便,改日嘤嘤来我府上,咱们好好畅饮一番。若是累了,小住一番也好。”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撬墙角了,江嘤嘤还未应下,然后就被身侧李燃捏住了手腕。
李燃捏住了李环云锦暗纹路袖口,强硬的将她的手拉开,然后将江嘤嘤拉到了身后,然后微笑道:“嘤嘤近日不宜出门,来日侄儿空闲下来,定带着嘤嘤一同上门拜访。”
来日是什么日子,别想了。
李环吃痛的揉了揉手腕,一边笑着道:“我瞧着这府上冷清的很,燃儿平素既然忙碌得紧,让嘤嘤过来几日又何妨,我又不会吃了她。”
李燃却是不动声色的道:“父皇近日似乎十分看好孟温礼的那两个弟弟,好几日都连着召在身边,许是有意为之许配婚事。”
为谁许配婚事,不言而喻。
从驸马去后到如今,皇帝没少想再为李环赐婚,然而却因为愧疚,以及李环放肆行径而欲而又止。
李环脸色顿黑。
李燃看着她微微笑:“侄儿言尽于此,就不送姑母了。”
*
奢华的车厢角落里放置的莲花铜香炉悠悠的吐着香云,女子抚了抚鬓间的金凤芙蓉流珠簪,接过了白色儒衣男人恭敬地上的酒盏,轻飘飘的抿了一口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谓。
“人心浮动难测,还是酒好啊。”
男人长着一张极为俊俏的脸,剑眉星目,跪坐在一边,瞧着主子这个样子,抿唇道:“二殿下也太不将殿下放在眼里了,这些年殿下助他良多,他却丝毫不给殿下面子。”
李环知道他心中不满,也不在意,压着唇角笑了笑,将冷酒放下,然后道:“他啊,将他那皇子妃宝贝的紧,是怕我带着他的爱妻做什么事呢,陛下将太子关了这些天也该清醒了,这会儿怕是又后悔了。李燃是知道我见了东宫无恙,定是坐不住的。”
说着说着她笑容淡了些,坐正了身子看着男人,问道:“太子妃当着无碍了?”
都这样了,孩子竟然还能保得住。
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后,她深吸了口气,捏紧了手中的杯盏,重重的磕在了桌子上。仰起头,看着对面珠帘车窗后泄露的天光,有些晃眼。
凭什么呢,有人的想要却怎么也留不住,有的人却……
车厢一片静谧,只有两人一跪一坐着。
男人最是见不得殿下如此模样,原本瞧着从容儒雅的脸上,露出了不相符的阴冷之色,恭敬的道:“殿下金尊玉贵,这样的人配叫点伤神?只要殿下吩咐,奴定不会留殿下心患之事到明日。”
这样表忠心的话李环听得多了,但是此刻还不是动手的时候。李环按了按额角,微凉的清酒让她脸上浮现了些微薄红,抬手让人将帘子卷起来。
清凉的风吹拂起了额前的发丝,她微微眯了眯眼,吐出一口浊气。
“不急,如今太子妃的事倒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李燃已经将太子逼到了如此的境界,只怕接下来不会善罢甘休。”
泥菩萨尚且有三分脾气,李恒虽说隐忍,但是如今算之事明明白白的彰显著,步步退让并不能得到安生,若是真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今日是陛下动怒禁足东宫,下一次便可能就是褫夺太子之位,幽禁宫中。
就是不知啊,如李恒这般的人,到了如今这样的关头,又能使出何种手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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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高大的水杉树散发着清雅的幽香,这是二皇子府最为僻冷之地,甚少会有人来此。
而此刻,却有两人慢步其间。
走在右侧者两鬓微霜,然而官服加身瞧着虽有老态却还是精神的,他尽量舒展着眉心,让脸色尽量显得不是那样凝重,缓和着神色像是如同从前一样与人叙着旧。
“殿下近来,可还好?你之前受的伤不轻,如今这几日雨水连绵,还是要多注意些。”
“伤早就无碍了,倒是老师,这几日乍暖还寒,老师还是要注意身子才是。”
走在左侧的年轻男人身材颀长,肩胛笔直,着着一袭暗金色麒麟纹长袍。长眉微舒展,漆黑桃花眼含着三分轻松的笑,隽秀至极。他肩宽腿长,素来走得快,此刻放慢着步子等着身侧人。
师生两人并肩而行,慢步在这松林间,听着不远处静谧的鸟鸣声,倒是一副和谐的画卷。
在很多年前,也是这般。那时候,李燃尚且年幼,垂髫孩童背着箭袋,挽着弓,走在身形高大穿着绯色官服的男人身侧,听他细细说着林中鸟兽的习性,要如何才能一发即中。
那时候李燃是喜欢这样的场景的,太傅从不会有旁的心思,在所有人都偏向李恒的时候,还是愿意如往常一般平常心看着两人。
太子与他一同逃学比试射猎,所有人都不会怪罪太子,都道太子是因为二殿下步步逼迫,这才应约赴战。
但是太傅却不会如那些学监一般,将罪责都推到李燃身上,而是同罪并处。
这样多年里,太傅是唯一公正的存在,即便是他亦心中更偏向太子,但是却不会为了太子而亏待旁人。
所以这么多年里,即便是太傅在朝堂上极力襄助太子,李燃对其也从未有过什么怨怼。依旧如从前那样,像看待老师一样敬着。
麾下之人皆替他不平,却殊不知,太傅本就是陛下钦点给太子的老师,而他只是附带的那个而已。
所以这些年,他才从不会强求什么。
如今还是如从前时候的场景,这林荫小道也是这样的相似,人也还是从前的人,只是却好像哪里有那么些不一样了。
自然是不一样的,来时候的一封厚厚的信笺,那触目惊心的墨迹,书写着这些年来,两人之间的沟壑。
从虞城治水时候,李燃行刺太子,到后面李燃去北地时候拉拢诸将,以及围猎时候李燃暗自调了北衙军之事,以及这次的……
周慎拿着那样厚的信笺,只觉得触目惊心,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然而证据确凿,他私下未曾惊动任何人,叫人去就着其中几件事情,探查了一番,每一件都印证上了,却是由不得他不信。
一时间背脊冷汗涔涔,竟然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一手带大的乖巧懂事的孩子,已经便褪去了曾经的羊皮,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从前他还妄想让两人重修旧好,避免闹得兄弟相争,血流成河的结局。但是事实上,早就不能了,从李燃在朝堂上锋芒毕露,对太子步步紧逼的时候,从李燃暗中几番对太子出手的时候,从李燃处死了太子那样多的部将的时候。
早就回不去了,那些年的少年相伴,兄弟情谊,其实只能存在在梦影中。
周慎大可以指节拿着那信笺交给陛下,但是一夜未眠后,他还是没有去,只是将那些罪证藏在了书房密室的暗阁中,还是先来见了李燃。
到底是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老师不知。”李燃却停下了脚步,微笑着看着他,暗金色的长袍在头顶明亮的晨光下,金贵的有些耀眼了。在太傅微怔的视线中,他缓声开口道,声音清冽,“你从不会和学生说说这些的。”
这种程度的嘘寒问暖,素来是太子才有的待遇。
如今到访,必然是为了旁的事。
能惊动太傅的事,还能让其如此慎重的事,必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