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涣淇看到他,跟看到衰神似的,不耐烦地说,“你干嘛,娘娘腔?”
他缩回去半张脸,露两颗眼珠子在门口,怯怯地说,“馨姐,你看他,又骂我!”
把饭盒推给苏涣淇,我招呼老班,“进来,别理他。什么事?”
老班在苏涣淇的唾弃声中迈着莲花步进来,瞅过每张下铺,决定还是站着说话,支支吾吾道,
“馨姐,这事儿不大好开口。放在心里不说,我又觉得对不住你。你也知道我不是个爱说三道四的人。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把亲眼看到的说出,也应该算不上道人是非……”
老班老毛病又犯了,我和苏涣淇同时手按太阳穴,不想多看他一眼。听他毫无自觉地还在啰嗦,苏涣淇一个没忍住,冲他大喊道,
“你他妈说不说,不说滚蛋!”
老班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指着苏涣淇,“你,你,你……”了半天捋不直舌头。
我无奈地起身把他按到凳子上坐好,耐心地说,
“老班,你看到什么就说什么。省略形容词,副词,你的情感,你的猜测,你的联想,你的意见。”
老班欲言又止几次,难得地做个了男子气十足的握拳动作,一鼓作气说道,
“我刚看见你男朋友和一女生坐在中心花园。”
说完又慢腾腾地举起手,见我点头,急急开口,
“举止亲密!”
听他说完,我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我的恋爱旅程才刚起步,他才答应我要做以前陶心馨的唐飞,不可能我也不相信他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不过老板说得对,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管是真是假,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
我抄起外套刚走两步,胳膊上猛地一紧,我回头,苏涣淇已跳下床,不容拒绝地说,
“我陪你去。”
老班也站起来,苏涣淇冲他一挥拳头,喝道,“敢跟过来,老子揍你!”拉着我的手奔出门。
被苏涣淇牵着走回学校的一路,我的心绪像我迎风飞舞的头发一样乱糟糟的。我不想看到什么,宁愿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子虚乌有,可以当做没听过,就没发生过。我又矛盾地想看到什么,看到我心里想看到的,证明老班是错的,给自己颗定心丸。
思绪凌乱,我像失了魂,只会低头看着苏涣淇的脚,努力跟上他的步伐。忽然他拉我在一道万年青旁蹲下,手指前方,低声说,
“你看。”
我怔怔抬头,僵得别不开眼,多么熟悉的场景啊!夜晚,长椅,唐逸飞,那晚是喝醉的我和他的初吻,今晚是和他并肩而坐,有说有笑的另一个女孩。而今晚的我,像个见不得光的贼一样缩在角落偷窥。
“那女的挺漂亮。” 苏涣淇的手搭在我肩上,似乎随意地说。
我机械地开口,“叫莫莉雯,是他高中同学。”
莫美女捂嘴咳了几声,唐逸飞迅速脱下外套体贴地覆在她身上。莫美人抬头,秋水盈盈地说了什么,唐逸飞笑着又帮她拉紧衣服,美人脸上荡漾的笑,柔情似水。眼前是他们两人的世界,没有别人。
“哟,旧情复燃啊!”苏涣淇啧啧感叹道,“一个林妹妹,一个宝哥哥。”
我木然回首盯着他,冷冷地问,“你说我是薛宝钗?”
他摇着头,不咸不淡地说,“你是陶心馨。这出红楼梦里,没你什么事儿。”
他的话像根针倏地戳进我心窝最脆弱的部分,流淌出酸酸味道,我的鼻子也酸了。咬紧牙不让这令人难受的味道占领双眼,我站起来,倔强地对他说,
“苏涣淇,我不会让你看笑话的。”
不等他反应,我转身逃离,不看本就不会想,不想就不会难受,不难受我一定不哭。
不管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我跑了很久,久到再也跑不动,弯下身子双手抵着膝盖大口用力呼吸。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吸进来的是坚强,吐出去的是软弱,要坚强不软弱。
不可以,陶心馨,不可以流泪。你也说了,你的爱情刚开始,你没有那么喜欢唐逸飞!直起腰,这样眼泪才能流回去。
苏涣淇高大的身影一下子映入我模糊的眼帘,转身想跑,他更快伸出左手把我揽进怀里,牢牢抱着,俯身,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我的胸膛借你靠,免费的。”
谁稀罕借你的胸膛,我拼命挣扎,他却越抱越紧,甚至抬起右手环住我的脖子,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
“心馨,求你不要再跑了。你哭吧,管你为谁流泪,我不笑话你。”
“苏涣淇,你再抱紧一点,干脆掐死我算了。” 在他衣服上蹭掉眼泪,我故意说。
他松手低下头看我,没品地说,“靠,就挤两滴眼泪,害我紧张半天。”
推开他,我很坦白,“为了不让你抱,我也不能哭。”
“心馨,”他牵起我的手,表情认真,“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你觉得现在是谈这个的时候吗?”我吸吸鼻子,无奈地问。
“那我们去找唐逸飞问个清楚。”他热血地拉着我往回走,语气决绝。
我一把甩开他,“关你什么事,要问我不会自己去问啊?”
不死心的他又开始推我,“走走走,我请你吃东西,想吃什么随便,无上限。”
我什么都不想吃,可我更不想再说话,任由他带我离开学校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买一大桶巧克力冰激凌给我,我就坐在马路牙子上一口接一口地吃。吃得全身哆嗦披上他的外套也不管用,我又管他要珍珠奶茶喝。他骂骂咧咧说我有毛病,想拉肚子。
莫名其妙的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对,我想生病。生了病,我会成为唐逸飞眼里的唯一,有他关怀,有他照顾。有了他,我就是公主。
有些事不解释
每周一节的歌剧欣赏选修课,我照例坐最后一排,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老师讲不到几句话,通常熄灯放歌剧选段。身材和中气一样震撼的男女演员连你好,谢谢,不客气都咏叹,很难不让人陶醉地想闭上眼睛。
五天了,我已经整整五天没见到唐逸飞。他这几天除了几条问候的短信,没约过我,似乎很忙。我承认我也在有意无意地躲着他,没勇气找他当面问清楚,或者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他说上课就是有心隐瞒,我一问倒显得缺乏对他信任,像在兴师问罪。
不问吧,我现在又跟这儿七想八想,想他和莫莉雯是不是有段旧情;想比起莫莉雯,我有什么值得被他喜欢的地方;甚至想,他对我的感情是不是都是我的错觉。
人一烦躁,我习惯性地敲自己的头,轻重不自知,直到手腕被人握住,才感觉到脑袋隐隐作痛。
幽暗中,唐逸飞伸出食指放在唇中央,悄然嘘了一声在我身旁坐下,握住我的手,冲我翩然一笑。
满脑子都是这个人,这个人突然出现,我又怔住了,下意识地俯过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和煦温柔笑容下,不知是不是光线不好的缘故,他的神情略显疲惫。
“你怎么来啦?”我压低嗓门问。
他双手交迭趴在桌上,把我的手紧紧压在脸下,轻轻说,“你说呢?”
指指屏幕上那个正在唱“请喝茶”的男中音,我一本正经地说,“哦,你走错教室了,这里上的是歌剧欣赏。”
他摘下眼镜放到一旁,用面颊蹭蹭我的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道,“心馨,我好困。下课了叫我,陪我去吃晚饭。”
感情你来这儿睡觉的呀,原来歌剧催眠法人人都知道!
整堂课下来,我没担心别的,就想着他这种抱窝似的睡姿别留口水,我手还在他嘴边搁着呢。
唐逸飞似乎睡得很熟,面容沉静,呼吸均匀平稳。微扬的唇,像在美好梦境中微笑。环顾周围,只剩下几个上自习的同学,我凑近他,见他如孩子般睡得又香又甜,又不忍心打扰。
仔细端详,他出众的五官里我再找不到儿时记忆的一丝痕迹。努力回想,也只有唐飞小朋友隐约的轮廓和依稀的面貌。我确定,我喜欢我眼前的这个人,与过去无关。
可唐逸飞啊,如果我不是过去的陶心馨,恋旧的你会不会依然喜欢我?
“心馨,”他倏地睁开眼,勾唇一笑,邪气十足,“你又想偷亲我?”
“呃。”同学,我们这都什么关系了,还用得着偷!
淡定地从兜里掏张纸巾递到他面前,我嫌弃地撇嘴,“擦擦吧,口水都流出来了!”
他猛然坐起来,直接拿我的手背蹭蹭嘴角。发现我骗他,又照我手背轻咬了一口,然后接过纸巾,边擦边喃喃自语道,“嗯,这回可以擦了。”
我傻眼看着任他蹭,凭他咬,原来唐逸飞也有这么幼稚无聊的一面。真好,自动删除那晚的记忆,我全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天下太平。
当我站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烧烤摊前的时候,我唯一想法是学校周边商圈还不够发达,有待进一步开发。怎么吃来吃去,都是这家。
上一秒我和唐逸飞刚坐定,下一秒东北老板就热情地打着招呼坐到我对面,左右张望着热络地问,
“姑娘,你男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