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梨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悄悄去看楚枫,在第九生产队的晨曦中,楚枫扎着一个素净的小辫,发量极多,营养不良导致发梢有些枯黄,黝黑的眼眸沉静如月,透着一股淡雅、坚定的力量。
她的夸赞就像是初升的第一抹暖阳,不是多么炽烈,却温暖得让人无法忽视。
这是第一次,有除了妈妈之外的人夸赞楚梨。
她被人骂多了没福还嘴馋,头一次被肯定,心里像长开了春芽,透过被歧视和压迫的心,冒出了一点嫩绿。
楚深叽叽喳喳插进话来:“别谦虚了,我们三个都很厉害。”
别以为楚深没听到楚梨刚才说的她没福几个字,用脚趾头想,楚深也知道这是那个名义上是他们奶奶的人骂的。
楚深痛恨极了这句话,少年的眼里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总有一天要证明给所有人看,这句话是错的,他、妹妹包括楚梨都能成功。
晨曦渐渐替换成暖日,生产队阳光明媚,余光横照。
时光匆匆一晃,就到了下午。队员们眼角眉梢的喜意,已经淡了许多,如果在红日西斜前,重急症的鸡还没有一点好转迹象,这些有症状的鸡都要被扑杀。
这是刘添才在洪顺面前立的军令状。
谁也没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趁所有人不注意,闪进了关鸡的鸡栏里。
福团握着一把藤状的植物,小小的身子翻进去,把那把植物给鸡吃掉。她圆圆的脸聚精会神盯着那只鸡,福团不大认识这个植物,但是她隐隐有种感觉,这种植物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她的福气指引着她,找到这种植物,这种植物能够治疗生产队的鸡瘟,也是显示她的福气的好时候。
届时,大家都会承认她的福气,敬着她。
福团庄重地看着那只鸡吃掉手里的植物。
忽然,旁边爆发出一阵死了娘般的哀嚎,一个老太太扑过来,一把把福团推到边上去:“我的鸡,我的鸡啊!”
于老太眼睁睁看着那只鸡吞掉了莫名其妙的植物,捶胸顿足,一把把福团薅过来,摇着她的肩膀:“你给我的鸡吃了什么?钟大夫说了,不许乱喂鸡的啊!”
这几天总是有人想用土方子给鸡治病,钟大夫都是让先去他那里报备,他来甄选、总结。
于老太看自己的鸡看得很紧,恨不得抱着鸡睡觉,没想到一个转眼,就有人拿奇怪的东西给鸡吃,她心痛啊!
福团的小身板被于老太摇晃得都快散架了,于老太狰狞崩溃的模样更让她有点恐惧,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感觉,来把神奇植物喂给鸡,会有好事儿发生的,怎么反而会这样呢?
福团到底是个七岁孩子,哪里禁得住一个大人的摇晃,眼里不禁满溢了恐惧。关键时刻,年春花一个箭步冲上来,把于老太给掀开:“你想对我孙女做什么?”
于老太气得双眼泛了红,她很老了,也就更做不动农活。那鸡,是她的命根子啊。
“她不知道喂我的鸡吃了什么,这几天队里的鸡都有喂药,她怎么能乱喂东西?这么小的孩子,想喂鸡不能在家里喂吗?非要来祸害我的鸡做什么!”于老太和年春花对峙,她的心在滴血。
不远处做活的于老头和一些队员也围拢过来。
听到于老太的话,都存了气。哪怕是再小的小孩,喜欢小鸡,喜欢小鸭,和自己的小鸡小鸭玩儿啊,这几天队里的鸡有多重要,连五岁小孩都知道。
这福团,怎么偏偏跑到这里来了?
有人猜测:“不会是故意来害我们的□□?”
年春花破口大骂:“这话你也说得出口,福团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有这么恶毒的心肠?!”她揣着明白装糊涂问福团:“福团,告诉大家,你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福团睁着乌水丸似的眼睛:“想治疗鸡瘟。”她摊开手里的的神奇植物:“这个,给鸡吃。”
太荒谬了。
于老太急得直跺脚:“这么小一个孩子,会治疗鸡瘟?不要害了我的鸡。”
“诶,我咋觉得那只鸡好像精神了一点儿呢?”一个队员惊讶道。
大家循声望去,刚才福团喂的那只鸡,已经有了一些精神,勉强能站起来了,不再是缩在地上。
年春花这下就有了依凭,上辈子不也是这样?福团拿出的神奇植物就是鸡的命!
她道:“福团是个小孩子不假,但是福团一直挂心队里的鸡瘟,福团啊,一直就喜欢小动物啊小花小草什么的,现在看来,福团是玩出了名堂,找到治鸡瘟的药草了。”
啥?
队员们有些不信这个邪,啥就叫玩出了名堂?要是成年累月的玩出了名堂也就算了,从发生鸡瘟到现在,才多久?
还不到半个月你就玩出了名堂?虽然他们是庄户人家,学识不多,但也不傻吧。
年春花看大家都不信,对福团道:“福团,你再喂另一只鸡。”
于老太下意识地去拦:“不能乱喂鸡。”
年春花道:“你拦什么,你这鸡都病成什么样了,要是这只鸡真死了,我赔你一只就好了,福团,喂。”
福团也就立马去喂,她相信自己的福气,而且……这些人的质疑让福团很不舒服。
福团总觉得,她应该被大家羡慕着,而不是质疑着才是。
她铁了心要展示自己的福气,福团把一根神奇植物喂给另外一只鸡,众人虽然不信,但看年春花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免聚精会神地看。
神奇的,宛如医学奇迹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黑毛的鸡,原本缩着脖颈,脚也僵硬得像是不能动,现在脖子缓慢偏到正常的弧度,整只鸡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在地上啄着什么。
队员们都惊呆了:“钟大夫都治不好的鸡瘟,被一个孩子治好了?”
年春花颇为得意,高昂着头,得意地吆喝开了:“我都说了,福团是玩出了名堂!钟大夫是医生,医生是什么?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但我们福团也是天上的星宿,是仙女哩。”
大家都敛神屏息,不敢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年春花得意地乜斜了一眼所有人,理了理鬓角,整了整衣服,她现在是啥?是仙女的奶奶。
年春花神气活现说:“要我说,福团救了大家的鸡,救了大家所有人哩。要不是福团,咱们队的鸡都要被扑杀了!”年春花努力挤出几滴老泪,拜向福团:“我家的鸡也是幸好有福团才没得鸡瘟,要不是福团……福团,奶奶谢谢你,你是奶奶的恩人,也是咱们全队的大恩人啊。”
在年春花的声声谢谢你中,大家好似也才反应过来。
对,虽然不知道福团这个神奇植物是啥,但是福团能治鸡瘟,这确实是救了大家。
大家也都跟着连口称赞:“福团真是不得了,一看就是个有福的。”
“之前春花婶就说过,对福团好的都能沾光,对福团不好的都要吃大亏,原来是真的,春花婶没有骗大家。”
“对啊,否则陈容芳她们怎么穷下去的呢?我们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于老太年纪很大了,原来福团是为了救她的鸡,福团还那么有福,是仙女……愧疚惶恐之下,于老太就学着年春花朝福团拜去:“原来是仙女,仙女啊,是仙女救了我的鸡。”
见于老太下跪,福团害怕地往年春花身后躲,但同时,心里像喝了糖水一样甜滋滋的,浸进了心底去。
她就知道,她的福气从没失手过。既能对大家好,也能对自己好。
年春花装模做样去拦于老太,假装拦不住,也就不拦了。年春花也习惯了,上辈子都是这样的,大家都讨好着福团,才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何况,这儿的动静要是不大,怎么消除那些编排她是傻子的风言风语呢?
恰在这时,对面几块田上的人家处传来震天的欢呼声。
“鸡瘟有转机了!钟大夫的药对病重鸡起效了,真的治好了鸡瘟!”
“咱们生产队治好鸡瘟了!”
小媳妇儿老婶子们欢喜地从屋里跑出来,传递这个喜讯,大小伙子们激动得满地乱跑,把小媳妇儿抱了个满怀,被小媳妇儿一个大耳光又脆又辣地扇去,红着脸骂不正经。
这边的欢呼声很快惊动了那边拜仙女的声音,拜仙女的人们全都转过头去,伸长脖子打听消息。
什么?那边的鸡瘟也治好了?
仙女……不是,福团又没去她们那边,怎么她们的鸡瘟也能被治好?队员们纳了闷儿。
年春花也暗暗咬碎银牙,这是咋回事儿?怎么她这边刚出了好事儿,生产队就要冒出来好事儿冲淡她的福气?
年春花悄悄问福团:“福团,你采的植物是不是被人偷了?”
福团摇头:“没有,只有我一个人。”
而且,福团有种感觉,这个神奇植物的机缘是她的,如果别人先她一步来抢,哪怕抢走,这个植物在别人手里也治不了鸡瘟。
这种福气,是她一个人的。
只有她想治的鸡才会好…她不想治的,别人求她她也不会治。
福团本来都做梦梦到一些别人求她的场景了,怎么现在那些人说治好了鸡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