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卿的手还搭着顾言右持枪的手臂上,依旧盯着风烛。
“已经足够了。”她说。
于卿确实不喜欢争执,但是不代表受了委屈就会忍着。
对于一个过分任性妄为的人来说,以相同的方式在对方的身上留下相同的伤口,足够达到侮辱对方的效果。
轻了不会被他放在眼里,重了反而让他更加兴奋,而一模一样刚刚好。
此时风烛的笑容完全消失不见了,一双眼眸冰冷地注释于卿。
他好像是失去了刚才的记忆,重新看见了于卿般,将她形象覆盖上了之前浅薄的名字上。
“告辞了。”于卿说放下了手,对身边的几人说。
双子还有些不服气,手中的枪还对准着风烛,但是被于卿一个眼神劝回去了。
顾言左包含恶意的视线扫过风烛,在姐姐的目光下,他笑得可爱又无辜,“姐姐不喜欢就算了。”
于卿不喜欢的事情双子当然不会去做。
只是,别人会不会做,还不是他们几句话的事情吗?要知道,前来交流会的人可是很多的。
一行人各怀各自的心思,在接待员的带领下前往了自己的住所。
而风烛则是待在原地看着已经没有人影的空地,突兀地笑了。
他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夸张,甚至有一种面具的戏剧感。
风间墨这个时候站在了他的身边,见侄子笑得奇怪,推了推自己的眼睛,说:“你招惹于卿了?”
银发青年扭头看向四叔,“超级有意思!哈哈哈哈!怪不得当年殷度变得疯疯癫癫的,原来是这样子的情况!”
“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殷家都是出疯子的地方,现在看来大家成为疯子理所当然!我也是疯子,四叔,你也差不多!”
突然,青年面上夸张的笑容消失了,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风烛看着风间墨,眼神冷漠得全然看不出是拥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他说:“四叔,当年于卿离开顾家,你也参合了吧。”
男人并没有立刻回答风烛,而是将自己的金丝眼镜摘下来,拿出眼镜布擦了擦。
金色的边框在阳光的折射下泛起了一点点光,甚至将男人的眼眸都倒影出来,扭曲成了近乎于蛇的瞳孔的形状。
等他把眼镜擦干净,眼镜布放回口袋,重新把眼镜框架在鼻梁上。
做完这一些,他的面上才出现一抹浅淡的微笑,“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和于卿可没有怎么见过面。”
风间墨与于卿确实没有怎么见过面,顶多是在顾家举办的宴会上多看了几眼。
尚家的那个非婚生子被当家主母派人追杀,全国各地四处逃亡,为了活下去连乞丐都做过。
很可怜不是吗?明明没有什么心思追求权势,就只想要好好活下去,却被当家的主母不容忍。
他顶多是伸手帮衬了一下而已,权当是投资了。
谁又能想到尚久夺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向顾家抛出橄榄枝呢?
尚久求到他面前时的画面,到如今风间墨都记得。
“你想要我帮你?这可能吗?你什么都没有,上一顿饭还是于卿小姐施舍给你的。”他笑着对那弯着腰的少年说道。
少年将自己的脸完全埋着,灯光打在了对方的后脑勺上,以至于面上一片阴影,叫人看不见神情。
少年说话了,音量极其低,还带着虚弱的颤抖,但执拗和疯狂的情感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递到了风间墨的耳朵里。
少年说:“我想,站在她身边……”
风间墨只觉得有趣,趣味十足,是他这么多年下来除了于卿之外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所以,风间墨施舍地伸出了手,把那个可怜的被主母追杀的非婚生子重新摁回了尚家。
事实证明风间墨没有猜错,尚久确实能够持续给他提供乐趣,尤其是在他企图用联姻这样的手段和于卿将自己绑在一起的时候,风间墨感觉到更有意思了。
当时是新任元首上任的第二年,也是顾家竞选元首失败的第二年。
竞选失败的后果并不仅仅是表面上时间精力与金钱的损失,其背后需要面对的是无数企图瓜分肥肉的豺狼虎豹。
殷家和付家是新元首的走狗,偏偏这两家的继承人与于卿的关系日益疏远,无论这背后是多少人搞的鬼,尚久作为尚家表面继承人实际掌权人,顾家为了稳定地位接受橄榄枝是理所当然的。
只可惜,于卿并不是一个好把控的人。
她生来就和所有人不同,这一份不同让风间墨持续不间断地投注自己的关注,以至于成为了习惯,成为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于卿想要离开顾家,在很早之前就想要了。如果不是第一任夫人的嘱咐,或许在升上高中时就会离开。
记忆回溯到现在,风烛的问题还在耳边。
于卿离开顾家是否有他的参和呢?
当然没有。
他只是喜欢观察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已,这一部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朝着什么样的方式发展,他会不保留一丝一毫全然接纳。
“是么……”
银发青年的笑容重新回归到脸上,他又变回了那个肆意张扬的风烛。
“那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丢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就离开了。
风间墨在原地静默了一会,一边的助理上前在他的耳边书:“先生,消息已经确定了,殷栗打算今晚就对付行司动手。”
风间墨微微挑眉,“哦?那么快?”
助理忍不住猜测说:“第一天的戒备没有那么森严,而且于卿小姐也在这里,所以才想要快点解决?”
听了助理的猜测,风间墨轻笑着说:“今晚会很热闹呢,我很期待。”
元首底下的两条走狗自相残杀,可不是热闹的剧目吗?
当晚七点三十分,所有到达的世家子弟前往了餐厅享用晚餐,只是为了更好地准备第二天的交流会开幕仪式。
卫鹤安站在于卿的房门口等待,不出一会,于卿就打开房门。
“伤口……”卫鹤安担忧地望着于卿面颊上已经结痂的伤口,看起来忧心忡忡。
于卿摆摆手,示意他放松,“用酒精消毒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见于卿如此态度,卫鹤安只好将心中阴郁的情绪按压下去,扬起一抹和平日里毫无差别的笑容,温柔而顺从地站在她旁边稍后的位置。
顾言左和顾言右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于卿没有多么在乎。
倒是纪知,本就身体虚弱的他强行撑着参加交流会,经过今早的惊吓,摇摇晃晃到达房间就昏迷过去了。后来侍从跑去叫医生,吊了瓶盐水才勉强好转。
于卿和卫鹤安来到餐厅,发现已经来了好些人。
他们身穿精致的礼服在餐厅内交谈甚欢,悠扬的乐曲也将整个餐厅的氛围拉上一层。
华丽的水晶灯坠在半空中,忙碌却不失优雅的侍从端着各种各样的食物穿梭在餐桌之间,态度恭敬地为这些世家子弟们服务。
如此看来,身穿休闲服的于卿和卫鹤安反倒是另类。
不过两人都不是多么在意他人目光的人。
侍从带领两人到了一处餐桌。
还不等侍从为于卿拉开椅子,卫鹤安就已经上前将椅子拉好等待于卿落座了。
侍从:……
心理嘀嘀咕咕,面上不显,侍从又询问了两人的需求,就离开了。
两人坐好后,刚刚聊了两句,桌子的一边就站了两个人。
于卿扭头看过来。
依稀绯红色的抹胸礼裙,奢华的项链环绕着白皙修长的脖颈,在往上,便是那艳丽张扬到盛气凌人的美丽面庞。
佘铃兰唇角勾了勾,“于卿,我要坐在这里。”
相比起佘铃兰打扮更加简素的季观蕙站在佘铃兰的身后,见于卿看向她,便扬起了一个温婉优雅的笑容,“于卿,好久不见。”
佘铃兰一旦开了口,那就是没有别人拒绝的理由,哪怕是于卿,她也遵从着从前霸道的习惯,直接拉开椅子坐下来。
季观蕙稍微歉意地笑了笑,“我去看看我的朋友们。”
聪明如她,是不会去蹚浑水的。今晚发生的事情重大,她必须保全自己。
季观蕙离开了,佘铃兰懒懒散散用胳膊肘撑着桌面,才看见卫鹤安似的,敷衍地扯了下嘴角,“卫检察官,好久不见。”
于卿直视卫鹤安的眼眸,没有说话。
卫鹤安笑容温和,同样没有说话。
佘铃兰也没多想要得到卫鹤安的回应,如果不是需要借着他的手铲除一系列障碍,佘铃兰根本不想和他产生多余的交情。
“请问有什么事吗?”于卿问佘铃兰。
周围傲慢的大小姐昂起下巴,笑着说:“过来叙旧,不行吗?”
“于卿,从前你的马术与射击是我们当中最好的,不知道六年过去了,你的实力有没有倒退呢?”
马术交流会并不仅仅是马术,还包括了射击、格斗、剑术等等世家子弟的选修课。只是马术是比赛的重点展现形式,因此大家更加习惯性称之为马术交流会。
在这个世界中,交流会上的运动被上流社会垄断,彻底成为了世家子弟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