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趁着这档口,厉声训斥荀馥雅:“谢少夫人好歹也是富贵人家的妇人,怎么这般没教养,将公主道歉的礼物转送给他人!你这简直是在藐视公主!”
众人觉得崔氏这话讲得很有道理,遂向荀馥雅投以蔑视的眼神。
果然,乡村野妇就是乡村野妇!
荀馥雅早已见惯了这些人的势利眼,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她表情波澜不惊地回应:“民妇好歹是公主请来的客人吧,民妇在跟公主说话,你一个在公主身边伺候几十年的奴才居然在这种宴会上喧宾夺主,不给公主说话的机会,对公主的客人大呼小叫?旁人不知的,还以为你才是公主府的主人呢,或者说,公主府的奴才是这般没教养的。”
“你——”
崔氏气得瞪大眸子,恨不得冲下来抽荀馥雅两个耳光。
赵怀淑不想崔氏给公主府抹黑,冷然喝止:“奶娘,休得无礼。”
崔氏像霜打的茄子,一下子没了气势,垂眉立在一旁。
荀馥雅不给赵怀淑开口的机会,拿话堵她:“公主刚才不是说了,送给民妇的东西,随便民妇使用吗?如此上好的首饰,民妇生平头一回瞧见,心里自然是喜欢的,但民妇更喜欢在座的各位姐姐妹妹,觉得她们比民妇更适合佩戴这些高贵的首饰,公主阻止民妇相赠,难道是认为她们不配拥有这些高贵的首饰?”
“当然不是。”赵怀淑生怕引起众人的误会,紧张地看了一眼众人。
随后,她笑得完美无瑕:“你当面转赠本宫送的东西,本宫担心你被旁人笑话你毫无教养,所以才阻止你的,希望你谨言慎行。”
荀馥雅将她那一瞬间的僵硬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在任何时候,给赵怀淑添堵这事,她都乐于去做。
她将手中的七宝翡翠玉镯塞到荀滢的手里,又从锦盒里拿出一根纯金的凤钗,在手中缓缓地转了转,继续装无辜。
“可是,民妇除了认识卫夫人,又不认识在场的各位闺阁小姐。只能趁着她们在场,当面送给她们。”
说着,荀馥雅瞧见一名闺阁女子紧盯着自己手中的凤钗,一副望眼欲穿的神色。
荀馥雅认得这位女子是兵部尚书的嫡女。
她走过去将凤钗塞进她手里,向她笑了笑,继续道:“只要公主不怪罪,旁人笑民妇没教养就没教养吧,反正只要在座的各位闺阁姐姐妹妹喜欢,今日民妇就把这些昂贵的首饰都送给她们了。”
荀馥雅的话在言语中都在高捧着这群高傲又势力的闺阁小姐们,瞬间博得她们的好感。
加上,她们的确很喜欢这些昂贵的首饰,都觉得自己比荀馥雅更配带上这些首饰,自然没有人愿意站到赵怀淑这边。
赵怀淑自然看得明白,也不好多加阻拦,善解人意地笑道:“既然谢少夫人如此有心,那本宫就替这些姐妹们感谢你的美意了。”
说着,她命崔氏下去帮荀馥雅将那些首饰分发给闺阁女子们,做得好像她依然是那些首饰的主人那般。
荀馥雅懒得与她计较,反正将这些首饰脱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都拿到首饰的闺阁女子们欣喜若狂,纷纷跪下来,深深给赵怀淑叩了头:“多谢公主赏赐。”
“都起来吧,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
赵怀淑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做了一副浑不在意的大气样。
只有她自己知晓,看似是她赢了所有,其实输得彻底。
她本意是借由这些首饰给荀馥雅一些麻烦的,可荀馥雅竟然拿她的东西来借花献佛,博得这群势利眼的闺阁女子的好感!
她实在是气得火冒三丈却又拿荀馥雅无可奈何。
想到这女人竟然独得谢昀的青睐,想到这个女人与谢昀竟然是那种叔嫂关系,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为当初自己千里迢迢将这人请来而悔恨到了肠子里。
众人站起来,迫不及待地将首饰佩戴,互相观看互相称赞,其乐融融,丝毫没有注意到高高在上的赵怀淑,此刻那张脸已经气得发青。
荀馥雅拿着葡萄美酒,吃得津津有味,喝得怡然自得。
她知道,赵怀淑一定会知晓在大理寺狱发生的事,一定会将自己调查清楚,一定会很鄙视自己的出身,一定会拿自己的出身和教养来羞辱,一定也会设计陷害自己。一如前世。
玄素拿走金叶子后,她如今的确是一贫如洗,谢夫人除了给她提供食宿,没有给她任何花销,而她房间的那些看似值钱的摆设,实际上一点用处都没有。
但是她并不在乎,经历了上一世,钱财名利的什么都是浮云。
此生她只想保护好自己重要之人,护她们一世周全便足矣。
赵怀淑已经缓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吩咐崔氏道:“奶娘,既然人齐了,那就布菜吧!”
在旁人听来,这是再寻常不过的话,可荀馥雅知晓,这是她们彼此的暗号,暗示要上演第二个戏码。
赵怀淑故意叮嘱她多吃点,这些都是皇家菜,外头吃不到的,而那些闺阁女子趁机投来轻蔑的眼神,阴阳怪气地劝她多吃点,或者不要因为没吃过就吃撑了肚子闹出笑话之类。
三言两语的,无法就是为了奚落她,羞辱她,图自己心里痛快。
荀馥雅微微一笑。
她记得上一世,赵怀淑为了震慑她这个乡野丫头,特意花了重本买下了许多名贵的材料做菜。
果然,赵怀淑向她们吹嘘这宴会上的菜都是山珍海味,没有素菜,遂,她淡然道:“不好意思,守孝期间,本人吃素。”
众人那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瞬间戛然而止。
赵怀淑愣在了座位上,孙媚儿则不解地看过来:“你吃素,本小姐怎么不知道?”
荀馥雅似笑非笑地看向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瞧你这话说的,我是你表嫂,你大表兄死了,难道你希望我躲在房间里天天大鱼大肉?”
孙媚儿与谢夫人从不屑于跟荀馥雅同桌吃饭,也故意不给她月钱,自然就不知晓她每日吃的是什么。
如今知晓她每日吃素,心里莫名地有些心虚:“吃素就吃素,你讲出来做什么?难道让我们都陪你吃素吗?你的面子有这么大吗?没素菜你看着我们吃就好了。”
孙媚儿说的话带有几分刻薄,唇角含了一丝讽刺,然而,没有人认为不妥当,皆笑着看好戏。
荀馥雅轻叹一声,站起来向赵怀淑告辞:“公主,民妇为亡夫守孝多时,素菜吃多了,如今闻到肉味海鲜味只会呕吐,就不在此扰了各位用膳,先行告辞。”
赵怀淑是何许人士,怎会信了她这一套鬼话,端着公主的威仪说道:“本宫特意请你来赴宴,哪有让你饿着肚子出去的道理,还请你留下来用膳,若真有不适,本宫命御医给你治疗,命厨子给你换菜。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本宫吧?”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皆讽刺荀馥雅好大的面子,竟然让一国公主如此低声下气,更是惊叹连素来与怀淑公主交好的二皇子都没有这般服务。
“既然公主执意如此,那民妇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荀馥雅早料到赵怀淑会挽留,若不留她用膳,赵怀淑后面的戏码就没法上演了。
她无视众人的鄙夷和议论,坐回去悠然自得地喝酒吃水果。赵怀淑与崔氏对视一眼,领着众人到室内用膳房入座。
赵怀淑的用膳房地上铺的是光滑如镜的金砖,头顶上悬挂着的是华美的八角宫灯。
餐具一用俱全,餐桌用上等的檀木制作而成,上面有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楠木隔段,而座椅是用花梨木与酸枝木所制,极尽奢华之能,雕工繁华,令人叹为观止。
在众人的哗然下,荀馥雅被赵怀淑招呼在身边坐下来,热情地给她夹菜。
孙媚儿不忘讽刺她装模作样,刚才那些事根本就是胡编乱造。
荀馥雅不理会她,一手暗自紧攥着拳,往上腹部用力挤压,一手拿着筷子夹了一块香菇送进嘴里。
在众人嗟叹那一桌美味佳肴时,拳头一用力,“呕”的一声,将那块香菇吐到了旁边赵怀淑的脸上,而后站起来,对着那一桌美味佳肴吐个没完没了。
将方才拼命吃进去的水果美酒,全数吐出来。
那一刻,现场鸦雀无声,很难用笔墨去形容当时在场之人的心情。
那一刻,众人震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筷子纷纷掉地上,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反应过来时,众人皆被恶心到吐,压根儿就再也吃不下去了,纷纷捂着嘴,难受地向赵怀淑告辞。
而首当其冲的赵怀淑脸上还贴着一块黑漆漆的香菇,表情完全僵硬了。
那模样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她可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公主啊,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拱月的,无人敢对她不敬。
可这个来自乡野的民妇居然、居然将嘴里的香菇当着众人的面吐到她金贵的脸上?
“啊啊啊啊——”
赵怀淑呗恶心到不行。
“辛月!你好大的胆子!”
赵怀淑怒然站起来,一掌拍在桌面上,气得嘴巴都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