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遭遇了这样的事,她们尚且为她担忧,为她难过,更何况是从小与玄素情同姐妹的皇后娘娘?
这万一人真的出了事,让皇后娘娘如何受得了啊!
秋去冬来,前方依旧没来军事密报,众人皆知,战事依旧在进行持久战,要么胜,要么死。现在再撤回来,只会招致胡人铁骑更猛烈的反扑。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过冬时节,在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临时,百姓家家户户放鞭炮,为这寒冬增添了一丝暖意。
今日过节,荀馥雅一宿没合眼,自从诞下太子后,经历了诸多事情,她的身子不复从前,虚弱又容易疲惫,头疾的毛病发作得越发频繁,每日都精神恹恹的。
清晨与孝贤太后等人一块祭天祷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早日打败胡人铁骑,傍晚时分,孝贤太后在永寿宫设宴,让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不多时,宫里便派人来传。
“咿呀咿呀!”
小太子兴奋得手舞足蹈。
他已经半周岁了,长得聪明伶俐,会爬会坐会牙牙学语,还会逗人开心。瞧见他,荀馥雅的愁绪短暂地一扫而空。她抱着皇儿,披上大氅,坐上风辇过去。
才走下风辇,赵玄朗便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抱起小太子,面露阳光般灿烂的笑意:“淼子,皇叔看你来啦。这过节饭,总得和自家人吃罢。”
言毕,他将小太子往空中举高高,逗得小太子咔咔大笑。
赵昀没能回来,书信上给小太子起了个小名,叫淼子。
荀馥雅不知道赵昀为何会取这个小名,只是瞧见这一大一小在眼前玩乐,脸上也洋溢着笑意。
她相信,孩子的父皇很快就回来了,她的玄素也是!
容珏进了宫,见荀馥雅一身毛裘,站在宫门前,细细碎碎的漫天飘雪有几片雪花落到她的肩膀上,她并未去留意,只是看着儿子在笑,那画面很温馨,让人不忍心上去打扰。
这场大战,一直在折腾所有人,荀馥雅也被这场大战折腾得甚是憔悴,尤其在玄素下落不明后,她更是让人看着越来越心疼。
众人到齐后,荀馥雅将小太子交给奶娘照顾,与诸位一起入座,围炉而坐。
闲话家常了几句后,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肉被太监小心翼翼地端了上来。众人闻着香,也嘴馋了,便动起了筷子,品尝美味的羊肉,同时喝着小酒。喝了一巡屠苏酒,却听到外头一阵喧哗。
“容太师!容太师”一名侍卫在外头被拦着,却只是隔空喊,“兵部有请!十万火急,军情到了!”
在场之人闻得此言,无不停下碗筷酒杯,安静以待。
荀馥雅却险些被吓出冷汗来,这些天里一惊一乍,她整个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
在太后的允许下,那侍卫急匆匆地跑进来,向众人一一行礼后,忍不住心中的狂喜,激动喊道:“打胜仗了!天启大捷!”
那一瞬间,周围一片寂静,也许是盼望太久了,如今听到,却感觉如在梦中。
“我就知道,皇兄不可能输的!”
随着赵玄朗爽朗的笑声响起,众人纷纷笑逐颜开,暗自松了口气。
荀馥雅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上来,脑海一片空白。许是盼太久了,连心都有点麻了。
良久过后,她终于捂着脸,身子剧烈抖动着,喜极而泣。
战争终于胜利了,可是,可是她的玄素在哪,究竟人在哪了?
相对于众人的激动,容珏显得淡漠从容:“说军情。”
“好勒!”
侍卫笑眯眯地应了一声,便将收到的军情绘声绘色地道来。
邯城下,两军对垒,对方抓了怀玉公主,想要利用怀玉公主来动摇军心,却没想到怀玉公主傲骨凛然,从城墙上纵身而下,鼓舞我军士气。我军士气大震,英勇杀敌,斩杀胡人铁骑二十万大军。
胡人大将乌黑儿平生未遭此大败,自知不敌天子之威,带着手中余三万残兵,丢盔弃甲,逃回胡人部落。
皇上乘胜追击,将乌黑儿的头颅砍下来,一夜间将胡人铁骑驱出百里。
……
初冬河面结了薄薄一层冰,荀馥雅听到这份军报,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了,心跟天气一样冷。
她如被雷劈了一般,踉踉跄跄地跑过去,也顾不得是否失态,激动地揪着侍卫的衣襟:
“你再说一次?再说一次?”
侍卫吓了一跳,无助地看向众人。
众人皆明白皇后为何如此失常,无人上前阻拦。
一种苍凉的悲伤悄然爬上众人的神色,荀馥雅不依不饶地追问:“你刚才说什么?怀玉公主怎么了?”
侍卫不明所以,老实回答:“怀玉公主纵身跳下城墙,壮烈牺牲了。”
“死了?怎么会……怎么会……”
荀馥雅放开侍卫,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似的,眼神呆滞,嘴里念叨了几句。
“皇后!”
“皇嫂!”
众人担忧地喊了她一声。
然而,她仿佛魔怔了似的,置若罔闻。
她踉踉跄跄地往外走,被门槛绊了一跤,脚趾出血了,却丝毫不觉得疼痛,也没察觉自己只着袜子,并未穿上冬靴。
这样的皇后让人看着心惊胆战,容珏冬梅和香儿赶紧拿着冬靴追上去,众人也忍不住走出去。
前线大胜,家家传言,整个京城都沸腾了,百姓喜不胜收,纷纷放鞭炮,热烈欢呼着皇上万岁。
荀馥雅仿佛不觉得寒冷那般,走到雪地里,听着这些呐喊声,面露淡淡的微笑。
“皇后娘娘,你的鞋子。”
冬梅追上来喊了一声。
荀馥雅低头,神情有些呆:“哦,原来本宫忘了穿鞋子啊,怪不得这么冷。”
冬梅与香儿赶紧蹲下身来,给她穿上靴子。
香儿发现她的脚指头流血了,不由得惊叫一声:“皇后娘娘,你脚趾流血了。”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痛?”
荀馥雅这才发现雪白的地上一路染着点点血迹,眼神也是呆呆的。
冬梅见她精神不济,担心人会病倒,试着提议道:“皇后娘娘,我们回宫吧。”
“嗯,回宫!”
荀馥雅也不想呆在这里。
下一刻,她仿佛找回了神智,眼神清明地回到殿内抱回小太子,与众人一一道别后,坐上龙辇,不悲不喜地回凤梧宫。
众人还以为皇后会悲伤过度昏了头,如今瞧着人神色如常,暗自松了口气。可容珏盯着远去的凤驾,那淡漠的眼眸里却露出悲伤之色。
这样的荀馥雅,反而更让人担心。
他转头,低声吩咐付博去将姜贞羽请过来,便拎着赵玄朗到兵部,商议迎接皇帝凯旋归来的事宜。
且说,众人陪同荀馥雅回到凤梧宫,替她清理脚上的伤口,暖了脚,又见人神色如常地哄小太子入睡,便放下心来,关上门让皇后安静入睡。
孰料不多久时,内里传来重物落地之声,将众人吓了一跳。
守在门口的冬梅和香儿第一时间推门而入,便见人口吐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娘娘!”
“娘娘!”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远在万里之外的邯城,此刻白雪皑皑。
这场雪下得很耐人寻味,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刻,雪花纷纷扬扬地坠落,覆盖着被烟火熏黑的城墙,堆积如山的尸体以及那自成血河的液体,仿佛要将这场战争的痕迹全部销毁似的。
华丽的城主府内,楚荆一身将军战袍,威风凛凛地指挥属下清理城中的残敌;阿蛮在玩蛊虫,而路子峰坐在一旁喝酒,心里却有着远离朝堂的想法,便走出去巡城。
一间门板被踢碎的厢房内,赵昀手持黑云剑,不偏不倚地将剑尖指向穿着胡人阏氏(读yān zhī,意思是大单于的妻子)的谢夫人,眼神冷如霜。
谢衍挡在谢夫人的身前,眼神清澈温柔,丝毫不惧。而谢夫人站在谢衍的身后,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冷傲地向赵昀投以挑衅的眼神。
赵昀眼眸一沉,悲痛之下,他像野兽般狂吼一声:“让开。”
面对天子的震怒,谢衍双手张开,态度坚决:“不让。”
“她逼死了朕的皇妹,你没看到吗?”
赵昀龙颜大怒,一手将碍事的谢衍狠狠掼在地上,欲想趁机一剑解决了谢夫人,然而,谢衍并非吃素的,一个鲤鱼打挺,徒手去抓住剑刃,强硬地阻止剑往谢夫人那里去。
滴答、滴答!
被割伤的双手瞬间血流不止,一滴一滴地滴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凝固成珠。
“衍儿!”
赵昀惊怔,谢夫人急叫一声,不顾危险地冲过来,将人拉到身边,同时忙掏出帕子为他止血。
谢衍并不在意这些。他怕赵昀的剑在下一刻刺过来,遂挡在母亲的身前,劝告赵昀:“她是你的皇姑姑,你不能杀她,杀她就是弑亲。”
“弑亲?她是朕的亲人吗?她是吗?她配吗?”赵昀脸色铁青,气得不住发抖。
可见,他怒极了、恨极,也痛极!
“我知道她不配!”谢衍也红了眼,也痛心。
母亲所做之事,他无力反驳,只能苦口婆心地劝说赵昀:“可你是皇帝,一言一行都被世人看着,你不能留下这样的污名!不能让世人认为你是残杀亲人的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