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干枯了太久,遇见了水便忍不住尽情地吸收,以至于溢满了,酣畅淋漓一番后累到了。
荀馥雅醒来时,发现身上干爽,已经换上了新的衣物。
她坐起身来,却觉得头痛欲裂。
坐在一旁逗弄皇儿的赵昀察觉到,赶紧丢下皇儿,忙过来扶:“皇后,是不是头疼了?朕给你按摩吧。”
那时,荀馥雅尚在昏沉,并未回应,那长满粗茧的手已经替她轻轻揉捏大阳穴已经脑袋的穴位。
得到短暂的舒缓,她好了些许。
赵昀见她穿的单薄,拿过架子上的衣衫给她披伤,体贴道:“你刚睡醒,别冻着了……”
“嗯!”荀馥雅觉得口干,便道,“皇上,臣妾渴了。”
“哦!”赵昀立刻来了精神,噘着嘴便凑上去亲。
荀馥雅一把推开他:“臣妾要喝水。”
察觉自己会错意,赵昀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命人倒来一杯水,递给她。
荀馥雅喝了两口,扶着还在痛的头,盯着他半晌,终于开口:“我爹被关在大牢里,他所犯的罪行证据确凿,只等皇上你回来处决了。”
她面上说得很平静,可双手却紧抓着杯子,显然非常紧张,非常害怕。
赵昀知晓她这人嘴硬心软,很贪恋亲情,要不然上一世也不会傻乎乎地护着荀况,也不会明知道不可为还帮着荀况谋事。
他轻轻抚着荀馥雅的脑袋,轻轻拍了两下,安抚道:“放心吧,这次打胜仗,又跟三十六个异族签订了和平协议,是天启百年一见的盛事,朕打算大赦天下,你爹不会死的。”
荀馥雅暗自松了口气,绷紧的神经也得到了缓解。
但是放松过后,她又冷静下来,道:“皇上,臣妾请求您将我爹流放清河城,永世不得为官,不得走出清河城。”
“你舍得?”
赵昀挑了挑眉,温柔地扶着她的发丝。
荀馥雅想起上一世的悲剧,想起荀况贪恋权势那副偏执的模样,狠了狠心,道:“我爹那个人只有两袖清风了,才活得像个人。这才是我阿娘喜欢的模样。”
“好吧,听皇后的。”
赵昀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耳垂,笑意吟吟。
荀馥雅知晓他满意自己的做法,便垂眉不做声。
周围一片寂静,仿佛只听见风声,还有小太子咿咿呀呀的牙牙学语声。
荀馥雅倒抽一口冷气,这才鼓起勇气,压着心里的难受,问着自己不敢面对的事:“玄素的尸身安置在何处?”
赵昀坐在那里,没动。
他不敢让荀馥雅看到玄素死后的惨相,在战争结束后,便火化了玄素,如今带回来的是玄素的骨灰。
过了一会儿,他方鼓足勇气说道:“回来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朕将玄素的尸身火花了,骨灰已经命玄朗送到容妃的手里。”
荀馥雅听到这话,也不责怪他,只是趁着眉头,难以抑制心中的难过。
“容妃她……才刚认回女儿,应该,应该很伤心的……”
说到这,那伤心的泪水又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的玄素,怎么这么命苦!这一世好不容易恢复公主的身份,认回了亲娘,有了如意郎君,却因为她,又是因为她而死!呜呜呜……
滚烫的泪水一大颗一大颗地滑落,她哭得嘴都酸了,嘴里呜呜咽咽地喃喃道:“我就是玄素的灾星,总是害死她,总是害死她……”?S?
赵昀心疼地将人拥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也不急于安抚。
人在情绪特别激动,特别难过之时,真的是任何语言都听不进去的。
等人哭得差不多,他方温柔地替她擦去泪水,安抚道:“卿卿你别难过了,逝者已矣!朕这里有玄素的遗憾,你若再哭,朕就没法说给你听了。”
荀馥雅赶紧擦干泪水,抖擞着精神:“好的,臣妾不哭了,皇上你快说吧!”
赵昀瞧见自己的皇后表现如此可爱,悲伤的心情也得到了缓解,便转达玄素的遗言。
“玄素她让朕跟你说:不要总是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活得忧心戚戚的,玄素希望她过得开心自在。”
荀馥雅听到这话,泪流不止,却没有像刚才那样伤心痛哭了。
难过了一阵后,她恢复了平静。
她了解玄素,断不会只跟她留言,遂冷静地问赵昀:“玄素要你跟江骜说什么?”
赵昀砸了咂舌,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这位聪明的皇后。
犹豫了片刻,他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玄素让朕跟江骜说,不要为我的死难过身为公主,为国家献出生命,我死得其所。身为……身为他的女人,为保护他而死,我心甘情愿。”
“好一个心甘情愿!”说完这话,荀馥雅捂着脸,又忍不住为玄素悲痛起来,“玄素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江骜他就是个人渣,哪里值得你的心甘情愿,哪里值得!”
“……”
听到兄弟被骂人渣,赵昀惊醒了一下,不敢驳嘴。
他害怕荀馥雅下一句来这么一句:你跟他是兄弟,他是人渣,你也是!我恨你!
此时,冬梅惯常端来汤药,她看了一眼,有些不想喝下去。如今的她是日日夜夜都在喝药,都快变成第二个谢衍了。
在伺候别人喝汤药这方面,赵昀还是很得心应手的,他将汤药端过来,递到荀馥雅的嘴边,掐着咽喉,学着刘喜说话:“请皇后娘娘喝汤药,否则皇上会怪罪杂家的!”
站在一旁的刘喜布满皱纹的脸上有一条青筋动了动,觉得这个皇上真的是历史上最没个正形的皇上了。
荀馥雅被赵昀这不伦不类的话逗得噗嗤一声,笑开了怀:“皇上,你这人真是太坏了。”
说着,她张嘴,乖乖地将汤药喝下去。
刚喝完,赵昀很贴心地递给她蜜饯。
她接过来,放在嘴里含着,瞬间觉得药不苦了,低头的瞬间,却发现小太子不知何时爬上了床,嘴里含着她的手指,显然是手上沾了点甜,他正在偷馋。
正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见赵昀愤然地拎起小太子的衣领,厉声怒斥:“臭小子,居然敢沾你母妃的便宜,找死吗?”
荀馥雅白了他一眼:“什么叫做占便宜?皇上你别给太子乱扣罪名?”
想要伸手去保皇儿,可赵昀不给,拎着皇儿移到一边去。
他盯着荀馥雅沾满口水的手指,委屈兮兮地叫嚷:“朕都没含过你的手指,这小子居然捷足先登,你说朕该不该气?”
在场之人被皇上这种没羞没臊的话弄得脸红耳热,却又被他的幼稚弄得哭笑不得。
荀馥雅不悦地白了他一眼,将手指收回:“皇上,小太子是个幼儿,你要点脸行不?”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纷纷抿嘴偷笑。
赵昀觉得他的皇后太偏帮太子了,小东西还敢在他的手上开心地玩闹,真是太碍眼了。
如此想着,便将小玩意丢到床上的角落里,放他自己玩去。
岂知,却遭到了荀馥雅劈头盖脸地训斥:“你干嘛丢他,小孩子不能丢的,万一弄伤了筋骨怎么办?”
话音还没消散,人已经过来将小太子抱起来,紧张地检查。
赵昀惊呆了,她的皇后居然凶他?
他眼里有一丝受伤,不悦地蹙眉,冷着脸,想让皇后主动过来认错。
然而,皇后确认太子并无大碍,松了口气,抱着小太子在床上玩闹,任由小太子趴在她的身上摸摸这个,抓抓那里,笑不拢嘴,显然已经将他这个夫君晾到一旁了。
赵昀感觉很吃味,随意地说道:“小孩子丢一下有什么的,丢坏了再生一个呗。”
岂知,荀馥雅气得向他扔枕头:“你这个渣爹,给我滚出去!”
皇帝凯旋而归,普天同庆。在恢复了朝政后,他大赦天下。
而江骜顾众人的反对,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皇帝请求,给他与玄素赐婚。
赵昀知晓玄素一直想嫁给这个男人,更何况这个是他的兄弟,便允了。
荀馥雅知晓了这个事,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窗外的大雪,泪流满面。
她不喜欢这场婚姻,但深知这是玄素一直渴望的,无法反对。
婚礼举行当天,大雪停歇了,天空放晴,出现了难得的好天气。
荀馥雅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这也许是因为玄素终于嫁给了如意郎君了吧!
自从玄素走后,江骜过得很落魄,整日熏酒,不修边幅,经常带着一身酒气和胡扎子上朝,下朝后就闷在房间里喝酒,不再出去结交,也不再看女人一眼,似乎从前这些他所热衷的,如今都变得毫无意义。
今日他的脸上不在留着胡扎子了,浑身上下打理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笑意盈盈,仿佛那个风流的纨绔少爷又回来了。
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他跟玄素的骨灰进行了冥婚。
礼成后,她走到江骜面前,冷淡地诀别:“来参加婚礼,只是成全玄素的心愿,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也不想再见到你。”
言毕,她毫不留恋地走出了江府。
出门时,她碰见了久违的沈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