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头来,目光清冷地看向荀馥雅,询问道:“你跟太子,到哪种程度了?”
被人突然问及这种敏感的问题,荀馥雅脸上一热,心虚地移开视线。
她心想着,婚书是假的,她与谢昀毕竟不是正经的夫妻关系,若是让向来重德行的孝贤皇后知晓,她明知道是婚约是假的,却与谢昀发生了真实的关系。孝贤皇后必定会厌恶她,认为她是个有心计、德行有失的浪□□子。
这事得瞒住才行。
她轻轻扇动着一下眼睫毛,垂眉说道:“就……发乎情止乎礼,不曾越轨。”
孝贤皇后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分寸便可。本宫知晓太子喜欢你,但你不能仗着这份喜欢胡来。毕竟,他是太子,未来的国君,与平常男子是不同的。那种苟合之事只会污了他的好名声。”
这一字一句都在敲打荀馥雅,惊醒她与谢昀保持距离,很明显,孝贤皇后不喜欢她与谢昀纠缠在一起。
虽然早料到自己不会被孝贤皇后接受,但被当面这般警告,荀馥雅的心里头还是很难受的。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与谢昀之间似乎总隔着万水千山,不被人接纳。
压抑着心中的情绪,她垂眉淡淡地回应:“民女明白。”
孝贤皇后将她的细微表情看得真切,看得出她对谢昀并非无情,收回冷厉的眼神,柔声劝说道:“荀姑娘风头太过了,还是离开上京城,避一避吧!”
荀馥雅愕然一怔,孝贤皇后这话明显是让她与谢昀断绝往来。
谢昀的个性,无人能劝阻,因此,孝贤皇后来给她施压。
强权之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这人还是谢昀的生母,她一个无权无势、孤苦无依的布衣女子,如何抗衡得了?
此刻的心揪得生疼,柔肠寸断。
可她,只得忍痛应了一声:“民女明白。”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复,孝贤皇后便不理荀馥雅,吩咐桂嬷嬷带人去安排住处。
桂嬷嬷考虑到荀馥雅要保护孝贤皇后,命人给她赔了弓箭,安排她住在凤梧宫的侧房。
安顿下来后,已是明月高挂。
万籁俱寂,白雪又纷纷扬扬地坠下,透着一种瘆人的寒冷。
可就在众人躲进被窝梦春秋时,老皇帝却醒了。
孝贤皇后并没有派人来通知荀馥雅,荀馥雅从宫女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心想着,皇帝这一醒来,恐怕是为了交代后事。
她赶紧起床穿衣,披上厚重的大氅,脚步仓促地往正阳殿赶去。
经过一片梅林时,突如其来的一阵寒风迎面吹来,风力强劲,将明艳的梅花和安静的白雪卷起来,翻飞不停。
荀馥雅在那一刻无法前行,抬起衣袖闭着眼,有些狼狈地遮挡着脸面,抵挡这一股寒风带来的突然袭击。
忽然,周围的风雪停止了,可风的呼呼声犹在耳边响着。
她愕然仰起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头顶上出现一把青色的油纸伞。
“风雪有些大,我来为你撑伞吧,小师妹。”
温柔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达过来,宛如清泉流淌山间,不经意地触动人的心神。
荀馥雅蓦然回首,只见风雪之中,青色油纸伞下,那人的傲骨如竹,眉目依旧,俊朗温柔。
她痴痴地看了片刻,眼神微热,但想到这已经不是前世了,遂逃避似的移开视线,客气地说道:“有劳大师兄了!”
面对她的疏离,容珏神色不变,但扇骨上的手指微动,似乎在坚韧着什么。
第90章
这一路走来,他们相对无言,各怀心事。
及至正阳殿殿前,他们求见,荀馥雅却被拒绝于门外。
荀馥雅想要求太监给她再通传一声,却被太监冷冷地推开。她一时不慎,踩空了阶梯,不可抗力地往旁边摔去。
正巧容珏站在她身旁,赶紧伸手扶着她。她转过头来,与容珏四目相对,眼神似乎在探视对方的情意。
此时,一双手伸到他们之间,格挡他们的视线。
两人瞧见萧敬禾那张毫无特色的平凡脸,正肃然盯着他们,他们赶紧分开,面容显露尴尬的红。
荀馥雅开口向萧副统领打招呼:“萧副统领,你怎会在此处?”
萧敬禾正经八百地说道:“我一直跟随着荀姑娘和容太师,只是你们没发现我而已。”
荀馥雅眼眸瞪大了些:“萧副统领夜里不当值不睡觉,跟着我们做什么?”
萧敬禾无奈地叹息:“谢将军吩咐属下盯紧容太师,不要让容太师与荀姑娘独处,否则就干了我的鱼池。”
“……”
荀馥雅不好意思地看向容珏,心里头有着不可言喻的尴尬。
此时,孝贤皇后领着赵玄朗走出来,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她命容珏进去见老皇帝,同时急召谢昀进宫。
荀馥雅跪求孝贤皇后让她见老皇帝一面,可孝贤皇后心情不好,并不理他,在桂嬷嬷的搀扶下去料理老皇帝吩咐之事。
荀馥雅尴尬地跪在原地,赵玄朗看不过去,将人拉起来,凑到她耳边笑道:“师妹别难过,五师兄带你见父皇。”
荀馥雅凝着那张稚气未脱的笑脸,心里动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无论是作为五师弟还是五师兄,赵玄朗总会无条件对她好,毫无心机,也毫无防备。
没有老皇帝的召见,她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赵玄朗便领着她,悄咪咪地来到正阳殿的小轩窗后面。
他向荀馥雅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凑过来低声叮嘱:“等大师兄出去了,我们才进去吧。”
荀馥雅知晓,赵玄朗这是害怕被容珏斥责,她也不想打扰老皇帝给容珏交代后事,便跟着赵玄朗蹲在窗户下面,安分地等待着。
正阳殿内,老皇帝躺在床上,气息奄奄地向容珏交代事情。
“朕的身子可能熬不过这两日了。明日朕上朝后,会封谢将军为摄政王,立二皇子为储君,你帮朕拟旨,明日在百官面前宣读。”
闻得此言,三人皆吃惊,各自所想却略有不同。
赵玄朗苦恼地撇嘴。
诸多皇子当中,三皇子赵玄德和二皇子赵启仁的实力最强,声望最高,老皇帝立他们当中一个,赵玄朗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想到赵怀淑那只孔雀此后更加嘚瑟,他的心里就不爽。
荀馥雅听到老皇帝的安排与上一世如出一辙,心里很难受。
上一世,就是因为谢昀在不知自己身世的情况之下成了摄政王,卷入了皇权的纷争,才变得铁血无情,阴狠暴力的性情更甚,杀了越多越多不该杀的人。
这一世,她都竭尽全力,让皇帝皇后知晓了谢昀的身份,可为何还是迎来一样的结果?
老皇帝明知道谢昀是太子,却不认回,还封他为摄政王,另立储君。这点让她看不懂,也想不透。
容珏拟了圣旨,淡然开口,却替她问出了心声:“皇上不立太子为储君,皇后娘娘同意吗?
此言一出,老皇帝和荀馥雅皆惊讶,可随后又觉得此时瞒不过容珏,是理所当然的。
老皇帝语气温和地问道:“你都知晓了?皇后告诉你的?”
容珏眼神微动,淡漠的眸子里似乎有了几分温情。
“不是,是微臣看出来的。太子殿下与小时候性情差不多,只要稍微一想,便想到了。”
老皇帝看着聪慧过人的容珏,真是越看越满意。
有时候他在想,为何容珏不是他的皇儿呢?容珏是他的皇儿,该有多好啊!
哎,也不知别人是怎么养儿子的,养得这般好,他的皇儿却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心中轻叹了片刻,老皇帝忍不住温情地喊了声:“珏儿呀,舅舅的好外甥,你是他表兄,以后得多看顾他些。”
容珏神色一顿,眼眸微热,眼眶红了。
面对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皇舅舅,看着人行将就木,奄奄一息,是那么的脆弱无力,容珏心生悲伤。
他并非无情之人,只是看淡了世事,习惯将情感深藏而已!
他跪在老皇帝的床榻上,低声呜咽,心中纵然有着千言万语,却只有一声不舍的呼喊。
“皇舅舅!”
老皇帝听到这声久违的“皇舅舅”,红了那满是皱纹的眼眶。
想着眼前这位外甥不过是刚过弱冠两年,可他压在这外甥身上的担子太沉重了,心里有些愧疚不安。
他伸手温柔地抚摸着外甥的头,静静地等待他的情绪恢复过来。
在外头偷听的两人听到容珏难过的呜咽声,心里也跟着难过。
瞧见赵玄朗红了眼眶,表情悲痛,荀馥雅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给予无声的安抚。
赵玄朗这人虽然老爱闯祸,总爱跟老皇帝对着干,可那份父子感情埋得很深,也非常看重兄弟情。
上一世,老皇帝驾崩,他哭了三天三夜,把眼睛都快哭瞎了。后来看着兄弟姐妹们斗得死去活来,他日日抱着老皇帝的牌位痛哭,成了最伤心的一个皇家弟子。
也许是因为他有这么一份纯良,他的兄弟姐妹们没想过杀他,新帝登基后更是给他封王封地,善待他。可惜,他最后因出手帮她,被李琦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