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回,要如何解救谢昀呢?
此时,皇宫里的御书房内,老皇帝端坐在奏折堆积如山的案桌上,与跪在地上的谢昀正在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周围一片寂静,站在一旁的太监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老皇帝终究是年老眼花,抵不过谢昀的眼力。他收回有些发疼的目光,不悦地质问:“谢将军,朕的好将军,你看看跪在外头的官员,朝廷有一半官员都跪在外头求朕处死你,你不觉得你这个将军当得很失败吗?”
谢昀不以为然,振振有词地说道:“皇上你说这话就不厚道了,支持臣的都在外头打仗,驻守边疆呢。外面那些都是闲着没事就开小灶的文官,他们看臣不顺眼是因为臣没跟他们开小灶。难道皇上希望臣不去战场杀敌,天天留在上京城跟这群人开小灶?”
老皇帝心想着谢昀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他的这些臣子总在关键时刻不作为,当缩头乌龟,平日里就喜欢背地里搞关系。可这不是饶恕谢昀所作所为的理由。
“你别瞎扯!”他呵斥一声,冷冷地戳穿谢昀的把戏,“你围困兵部,搞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还煽动兵部的官员家属到尚书府闹事,弄得鸡犬不宁,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面对老皇帝的质问,谢昀毫不畏惧地表示:“天启这些年总是打败仗,皇上心里就没点数吗?若不是臣家底丰厚,又有几个家里有矿的朋友支持,恐怕臣的十万将士都变成了饿死鬼,还会给天启大胜仗?臣相信其他部门也不无辜,但既然让臣抓到了兵部,就只能给兵部来一顿狠操作,以儆效尤,震慑他人,否则的话,这次臣打仗就克扣军饷,下次打仗难保又出其他幺蛾子。”
“……”
老皇帝默不作声,无可否认,这次若不是派谢昀出去打仗,恐怕又是一场败仗,他又要看外族的脸色做皇帝了。
他没想到兵部居然胆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克扣军饷,因此十分震怒,想给兵部那些官员一个深刻的教训,震慑一下朝野,因此才纵容谢昀的铁血行为。
谢昀见老皇帝沉默,心里有几分委屈,说道:“皇上若对臣的做法不满意,那就请皇上自己想办法,让兵部将克扣的军饷吐出来,也保证往后臣在前线打仗无后顾之忧。”
老皇帝不悦了,跟他算账:“你别总拿这些事来威胁朕。谢昀,朕都对你围困兵部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居然还让兵部的家眷们去大闹尚书府,实在是太过了?”
提到这事,谢昀面色微寒,冷笑道:“皇上知道是何人让顺天府尹拉臣的夫人去浸猪笼的吗?是徐芳英,徐尚书的二千金。”
老皇帝愕然了,浸猪笼对女子是极大的侮辱,这徐芳英也太恶毒了吧?徐尚书怎么会养成这样的女儿?
收敛了一下神色,老皇帝说话的语气稍微温和了些:“这女子犯法可以交给官府处置,你何必闹成这样?”
老皇帝这话瞬间寒了谢昀的心。
谢昀阴恻恻地说道:“皇上,臣非常愤怒,你知道吗?”
“……”
老皇帝看着他,一脸迷茫,只觉得他神色阴鸷,很是可怕。
谢昀激动地怒吼:“你根本不明白臣的心情,当臣看到自己的夫人差点被淹死,众人对她指指点点的时候,你知道臣有多愤怒吗?臣恨不得将杨岁序碎尸万段,恨不得血洗尚书府,将徐芳英剁了喂狗!”
吼完过后,他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所以皇上,对徐家,臣已经很仁慈了。”
谢昀的无礼也挑起了老皇帝压在心头的怒火,老皇帝站起来,戟指怒目:“你仁慈?你仁慈天底下就没有恶鬼了。谢昀,朕封你当大将军是让你稳定江山社稷的,不是扰乱江山社稷的。你看看你,回到上京城干的好事,文武百官没几个人是不想你死的,这一大堆的奏折都是弹劾你,求朕将你处死的。”
说着,他怒然将面前的一堆奏折迎面丢向谢昀,气得胸闷气喘。
天子一怒,众人颤抖,太监们纷纷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喊着:“皇上息怒!”
“……”
谢昀虽心有不服,但垂眉不语,他怕自己再说话,会当众活活气死老皇帝。
一缕阳光忽然从窗台上投射进来,落在了谢昀的身上,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不那么阴森可怕。
老皇帝回眸审视着谢昀,瞧见他那与孝贤皇后有几分相似的眉目,心又不知不觉地软了下来。
归根到底,这也不算是谢昀的错,是他硬要谢昀当这个大将军,为他抵御外族,震慑内臣的。是他将谢昀推到风口浪尖的,谢昀的出现牵扯到了文武百官的利益,文武百官都容不下谢昀,谢昀也是活得步步维艰啊!
想到这,他问谢昀:“谢将军就没什么话跟朕讲的吗?”
谢昀想了想,道:“有。”
老皇帝笑了:“哦呵,知道害怕了,想跟朕求情了?”
“不是,”谢昀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臣想辞官。”
“……”
老皇帝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一时反应不过来。
谢昀幽幽地说道:“臣从前不当官的时候,过得是逍遥自在,整个逐郡,没人敢欺负我谢家人的。可当了当将军,屁事一堆不说,隔三差五就有人欺负到臣的夫人头上,这种窝囊将军不当也罢。臣还是解甲归田,回去逐郡当臣的土霸王吧。”
反应过来的老皇帝对他这种说辞惊得瞠目结舌:“你、你就这点出息?”
“皇上,臣的心就这么大。”谢昀认真地用手势比了比,坚定地说道,“装不下你的江山社稷,只能装得下臣的夫人。”
“谢昀,你少给朕来这一套。”
老皇帝对他这种言辞感到很不悦,区区一名女子怎可以跟朕的江山社稷相提并论,这谢昀实在太没志气了,怎能耽于美色呢?
见谢昀默不作声,似乎去意已决,他更是恼火,疾言厉色地训斥他:“你杀了顺天府尹,弄得天启朝野乱成一锅粥,哪能是你想走就走的。”
岂知,谢昀振振有词地说道:“杨岁序那厮不是臣杀的,臣答应过夫人,不会再杀人,就只是刺瞎了他的眼睛,砍了他的左臂,容大人和柳大人都可以为臣作证,当时这厮叫得很大声,一看就死不了。”
他的率真言辞逗得太监们抿嘴偷笑,却把老皇帝气得半死。
老皇帝颤抖着手指指着他,气得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你们听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太监总管刘喜瞧见老皇帝气得艰难喘气,赶紧上前来劝说:“请皇上消消气,龙体要紧,别气坏了身子呀。”
老皇帝气上心头,一把推开刘喜,冲到谢昀面前,厉声吼道:“砍伤朝廷命官,还是在大理寺,当着百姓当着官员的面行凶,谢昀,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叫目无法纪!”
面对老皇帝的斥责,谢昀非常不服气,怒然怼回去:“臣拼了命地打胜仗回来,你不肯给臣升官,你的臣子还明目张胆地拉臣的夫人去浸猪笼。皇上,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叫明着欺负。欺负臣,臣尚且能忍一忍,可欺负臣的夫人不行,还浸猪笼,换皇后娘娘被拉去浸猪笼,皇上你受得了吗?”
“放肆!”
老皇帝气得差点晕过去。
岂知,谢昀全然不管,倔强地大喊:“臣再放肆也不会在外族面前卑躬屈膝!再放肆也不会克扣军饷,寒了十万将士的心!再放肆也不会欺压百姓,贪污受贿!”
他说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震得老皇帝心神一抖,忍不住对他另眼相看。
那一瞬间,老皇帝满腔的怒气喷发不出来了,轻叹道:“谢昀啊谢昀,朕让你当大将军,你就当得人神共愤,朕让你暂代禁卫军统领,你就害得朕差点淹死在鱼池里,你说说看,你还能干些什么?”
谢昀看向老皇帝,想到那日老皇帝被自己甩到鱼池的画面,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心想着老皇帝居然不拿这件事问他的罪责,人还是不错的,便得寸进尺地笑道:“皇上,瞧你这话说的,难道臣说臣能当皇帝,你也让臣当吗?嘿嘿。”
老皇帝没想到这人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实在是太狂妄太放肆了,顿时又气得炮轰他:“你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给朕滚出去,去天牢呆着,朕不想再见到你!”
说着,忍不住伸脚踢过去。
“好的,臣这就去。”
谢昀从来不是乖顺的主,哪会乖乖被踢,身手敏捷地躲开后,大摇大摆地走出御书房。
他无视侍卫的押送,走出御书房后瞧见跪在太阳底下的官员们,优哉游哉地走过去,还故意拍一拍这个人的脑袋,提一提那个人的膝盖。
走到中间时,他故意大声说道:“哟,各位大人都这么齐心啊,都一起跪着求皇上处死本将军呢?这膝盖不疼吗?啧啧啧,不得了啊,都是烈士!佩服佩服!看来本将军得记一下你们的名字才行,免得到时候心情不好,想砍人的时候找不到对象!”
“……”
此言一出,众人吓得面如土色,胆小的官员迫不及待地偷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