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岁序面有难色,直言道:“那举报人蒙着面,下官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吴好强在死之前认了罪,还把证物红肚兜给了下官。所以,下官没有冤杀好人,是谢将军他们阻差办公,以权谋私,欺辱下官,还请柳大人还我公道。”
言毕,他的手下端着装有红肚兜的盒子呈上公堂,此物一出,众人哗然,百姓当中有些人开始对荀馥雅指指点点。
眼见舆论开始倒想自己这边,杨岁序心里好生得意。谢昀砍了他的左臂,他要让谢昀付出惨重的代价,哼!
想到这,他向柳宗言投去只有他们两人看得懂的暗示眼神。J??
柳宗言不动神色,故意大概看了一眼那件证物,心里面在琢磨着如何妥善处理这个案件,才让自己两方面都讨好。
虽然他心里讨厌谢昀这人,但同时也惧怕着谢昀的报复,如今若是让他们各退一步,他也乐得安好。
遂,他向容珏低声请示:“容大人,我看这案子,杨大人明显是受害人。家丑不可外扬,谢将军想要护着谢夫人,掩盖这件丑事,我也是能理解的,不如这案子就此作罢,让他们各自回家吧,可好?”
容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柳宗言一眼,垂眉问道:“柳大人,你一向都是这么办案的?”
“啊?”
柳宗言一时之间摸不清楚他这话这态度是何意。
正要开口探明容珏的态度,公堂之上的盛景南又不甘寂寞地开口了:“柳大人,草民有话要说。”
他忍着一肚子火,想着眼前还是应对容珏要紧,便没好气地丢给盛景南一句:“说什么说,本案都结束了,你赶紧回家。”
岂知,盛景南不依不饶,一正言辞地质问他:“柳大人,此案漏洞百出,怎能结案呢?既然谢夫人说不认识吴好强,那大人应该派人去调查他们是否真的不认识,调查清楚吴好强的家庭背景和人际关系,确认与吴好强行苟且之事的女子。”
“你——”
柳宗言正要呵斥这不知好歹的贱民,却被大声喝止。
“草民还没讲完,请大人不要打断。”
盛景南一说到案情,就口若悬河:“按照天启律例,举报人需要实名举报,顺天府尹杨大人为官多年,不可能不知晓这一点,可是他连举报人是谁都不清楚的情况下去捉拿奸夫□□,这一点本身就值得人怀疑。柳大人应该去调查一下杨大人是否与谢夫人有冤仇,或者收了别人的钱财来制造冤案,其次就是派人去调查这个举报人,查一查是否真的存在这个人,还是杨大人凭空捏造?若是存在这个人,得调查清楚这个举报人的身份背景,为何会举报谢夫人?”
……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众人对盛景南果然的洞察力和办案分析能力叹为观止,忍不住对他这个人另眼相看。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众人又开始倒向荀馥雅这边,纷纷对案件的真实性产生怀疑,也对杨岁序的言行产生了怀疑,甚至连柳宗言的办案能力也怀疑上了。
柳宗言对盛景南厌恶到了极点,可又不能当众对他怎么样。他好整以暇,端着官威,道貌岸然地说道:“盛景南,杨大人刚才都说了,吴好强死之前认罪了,证物也呈上来,谢夫人的罪行是铁板钉钉的事。你需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盛景南不惧他的官威,此时此刻,在他这里,真相才是最权威的。他镇定从容地分析道:“柳大人,审案凡事讲求证据。杨大人所谓的人证,是死无对证,所谓的物证,更是不足为据。”
说到这,他走到已经站起来的杨岁序面前,盘问道:“草民且问杨大人,如何证明这红肚兜是谢夫人的贴身物品呢?”
杨岁序看了柳宗言一眼,不知道为何突然变成了盛景南这小子来审问自己,但是瞧见柳宗言毫无动静,他只好翻着白眼回应:“吴好强给的,他说的。”
“那就是死无对证了。”盛景南认真地总结,随后又发出了让人深思的疑问,“那么问题就来了,你如何证实吴好强所言属实?”
杨岁序没好气地驳他的话:“他以死谢罪,证明自己所犯的罪行属实,这还不够吗?”
岂知,盛景南听到他这话,整个人都变得异常激动,神情肃穆地向众人说道:“天启二十七年间,阳城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惨案。书生卢幼黔吊死在曾府门前,留下一封遗书,遗书上清清楚楚地列举了曾家上下的罪状,令人发指。当地的县令相信了这遗书上的罪证,将曾家上下全部抓起来绞死、同年的第三个月,有人为曾家翻了案,众人才醒悟,卢幼黔才是罪不容诛的恶鬼。他垂涎曾家媳妇的美色,欲想玷污她的名节,被曾家的人打得半死,因此他恨透了曾家,为了让曾家的人都不得好死,他想出了这个阴毒的报复方法。”
……
众人对这个惨案略有所闻,都默默无语。
这个案例的陈述,使得盛景南的话更具有说服力,杨岁序对荀馥雅的指控,呈现出来的所谓证据,瞬间变成了让人猜疑的作案道具。
众人对盛景南的话深信不疑,已经在怀疑杨岁序在制造冤案,而柳宗言在糊涂判案。面对群众的动摇,百姓的不信任,杨岁序心虚不已,而被逼拖下水的柳宗言开始恼火杨岁序了。
盛景南没有去留意每个人的心思,一心想着案情。他看向杨岁序,认真地总结道:“所以,杨大人你口中所说的,以死亡来证实旁人的罪行,是不可行的,得要找出有力的证据来证实犯人的犯罪事实,否则就是在制造冤杀案。”
“这……”
杨岁序哑口无言。他这个官本来是买来的,这么些年审核的案件基本上都是靠收钱来审判的,对司法刑罚案件推理并不擅长,刚才听盛景南分析,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眼前的盛景南虽然身穿麻衣粗布,但气势凌人,让他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在盛爹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小跟班时期。
柳宗言见杨岁序这个蠢货被一介草民逼得毫无招架之力,便当机立断,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声宣布:“鉴于盛景南的话讲的有道理,此案就先到这里吧。待本官派人去调查明白,再开堂审讯,退堂。”
怎能就这样退堂呢?
荀馥雅气恼,盛景南想要开口阻止,而此时,容珏开口了。
“不必了。”
容珏终于站了起来。
他看向盛景南和荀馥雅二人,不得不说,荀馥雅的目光很是独到,盛景南在查案办案方面的确天赋异禀,那晚他特意留下盛景南详谈案情细节,在盛景南的帮助下,非常迅速地查明案情,找到相关的证据和人员。
此时此刻,他对盛景南另眼相看,但更欣赏荀馥雅。
他对柳宗言这位大理寺卿感到失望,站起身来,道:“正如盛公子所言,本官已经派人调查清楚,已经将相关人员带过来了。”
说着,他吩咐身旁的随从:“把她们都带上来吧。”
随从领了命,快速跑出去。容珏遂又正襟危坐,向荀馥雅投以淡淡的目光,让她安心。
荀馥雅心里动容,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她了解容珏,要么不管闲事,管起来就没大家什么事了,他做事一向靠谱,她很是放心。
柳宗言这才意识到容珏他们是有备而来的,甚至早已熟知案情内幕,那么,他刚才的那一出在容珏眼里,完全是不堪入目的糊涂办案现场。
想到这,他的后脊梁开始发冷汗,感觉自己坐不住了。容珏可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随便一句话都举重轻重,他不能让容珏认为自己办事能力不行啊!
“柳大人,继续审问吧!”
正在心里苦叫时,只听得容珏对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他赶紧打起精神来。
“好,好。”他讨好地笑了笑,决定要在接下来的环节,挽回在容珏心目中的形象。
他好整以暇,拍了一下惊堂木,威严赫赫地询问刚上堂的证人:“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吴氏是个普通的民妇,面对这么大的官威,自然吓得战战兢兢地。她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回禀大人,民妇是吴氏,吴好强的娘亲。”
柳宗言听到这话,心里发怵,好家伙,居然一下子把奸夫的亲娘带过来了,真是厉害!
他不动声色地盘问道:“吴氏,你可认识站在你面前的女子?”
吴氏转头看向荀馥雅,摇头道:“不认识,没见过。”
柳宗言心里暗骂杨岁序审的是什么糊涂案,这种简单的漏洞都有,真是会作死。
他不悦地瞟了杨岁序一眼,继续盘问:“吴氏,你可知你儿子与妇人通奸?”
吴氏愣住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啊?我儿子不是因为偷红肚兜被抓去坐牢了吗?”
等反应过来时,她又激动地询问站在身旁的杨岁序:“杨大人,我儿子放出来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杨岁序像被人点了哑穴一样,说不出一个字来,面如死灰。在吴氏出现的那一刻,他便意识到,自己这回是真的栽了。
柳宗言见杨岁序这么没用,心里一肚子火,但表面不动声色地跟吴氏说:“杨大人说你儿子跟别人通奸,畏罪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