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帝王敛了衣袖,目光沉沉扫过几个名单上的“重臣”,最后朝刚刚回京复命的大理寺卿扬了扬下颌,道::“案宗呈上来。”
长乐的声音便立刻传了下去:“传,大理寺案宗。”
大理寺卿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捧着奉到了御前。
卷宗很长,誊写了三份。一份呈给了最上位的天子,一份给了站在阶下的白相。还有一份供给朝中重臣、老臣查阅。
虽说大理寺卿才刚回京没多久,但每次有了消息都是由段长川自己的暗卫快马加鞭传来的。整个案件、卷宗,段长川可谓了如指掌。这会也只是象征性地粗粗看了几下,便将卷宗放到了一边。
白颜渊倒是看的认真,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这个老狐狸藏的够深,此次牵出这么多官员,竟然也没将他扯进去一星半点。
堂下倒是有几个消息不灵通、自己又不干净的,底下那双腿抖得,段长川坐在最上位上,都能看得清。
嗯,不只腿抖,还时不时地往阶上的龙椅瞟,生怕自己不被上头注意到一样。
段长川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下止不住地冷笑。
看得出,上次当着朝堂重臣的面,将奸臣射伤,对这群人还是有一定震慑作用的。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当”的一声跪下,抖抖索索地摘了头顶的官帽:“陛下……臣,臣有罪!”
有了一个,便有第二个。
不过片刻功夫,这些人便已经依次站了出来,一共四个,一个不少,全是记录在案的。
当然,卷宗上也写的清清楚楚。
各项罪证,人证、物证,几乎都罗列清晰,众臣传阅,想跑也跑不了,还不如早些认罪。
四人,其中三个连头发都被汗染湿,还有一个全身都在抖,几乎跪立不能。
少年目光在几人之中轻飘飘地略过,转身看向阶下守卫的侍卫,淡淡道:“抓人吧。”
轻飘飘地一句话,殿上的侍卫们便齐齐地应声而上,将四人强行拖走。
这是段长川强硬地插手政权之后,第二次在朝堂公开审讯、拿人,拿的还都是朝中重臣。次次证据确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被拿官员连句狡辩的资格都没有,且拿人之前也几乎没走漏任何风声。
这些人,也许前脚还在府里同家人道别,嘱咐回府之后吃什么、用什么,下午要去哪里见什么人。
后脚上了朝堂,就直接入狱、家都被抄了。
如此铁血手腕,试问谁不自危?
一如此时,整个朝堂落针可闻。
段长川很满意这样的朝堂效果。
少年拂拂衣袖,自龙椅上站起,字字铿锵地下令:“传朕口谕,淮南赈灾一案,所有牵扯官员,凡招供者,可免家中所有奴仆罪责,家眷之中男子流放边疆,女子……驱逐出府!未有招供者、死不悔改者,无论罪责轻重与否,一律凌迟处死,头悬于盛京城墙之外,以慰百姓亡灵!家中男子流放边疆,所有女眷、奴仆,全部入宫行杂役,终身不得去奴集!所有案上有名者,一律抄家,所有钱财、珍品皆交由户部清点缴入国库!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主持此事,大将军戎武从旁辅佐,限时七日!”
话音落下,戎武立刻站出来,同蒋氏站到一起,重重地回:“臣领旨!”
天子点点头,清澈的眸子一一扫过朝堂之中的每个人,道:“自今日起,所有在位官员、乡绅等再有犯法,一律十倍、二十倍量刑!凡重刑者,车裂也好、凌迟也好、斩首也好,全部当街行刑,以儆效尤,宽慰百姓!刑部侍郎何在?”
刑部侍郎立刻上前一步:“臣在。”
“将朕的这句话写入刑部卷宗,张贴告示,昭告天下百姓。”
“是!”
之后……
站在皇位上的人,突然静了下来。
而且安静了许久的时间。
大家都以为是因为龙颜震怒,才如此安静,于是静静低着头,等待天子消气之后的下一步吩咐。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帝王发话。
有大臣按捺不住开始偷偷地往上瞥,看见天子眉头紧皱着,双唇紧紧地抿着,又吓得慌忙低下头去。
生怕自己一个眼神便吸引了陛下的注意力,遭到迁怒。
……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待朝中大臣们站的汗都要流出来……
终于听见少年一声淡淡的:“退朝”。
顿时,如蒙大赦。
所有人慌忙弯腰行礼:“是……”
直到那一抹明黄的身影离开朝殿,这才擦着汗往外走。
“咱们陛下这手腕还真有几分先帝的影子。”
“你说哪个先帝?先帝施的一直都是仁政,咱们这位我看着……怎么有点开朝那位的意思。”
“嘶,就是开朝那位啊……先前还以为是个那什么……哪知是在扮猪吃老虎。韬光养晦,知人善任,爱民如子,依我这侍奉了三朝陛下的眼光啊,是个明君准没错。”
“快闭嘴吧你,说你多少遍了,别以为年纪大就能妄议天家,说话也不不知道看看场合。”
“这有什么?老孙头谨言慎行吗?连老孙头都能跟咱们这位小陛下相处的好,可见咱们这小陛下不是个心胸狭窄的。”
“那是狭不狭窄的问题吗?我现在觉着你跟老孙头比起来,也没什么差。倚老卖老,说话不过脑子。”
两位年过花甲的老臣,一边吵着,嘀嘀咕咕地往宫外走。
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一身官服的丞相白颜渊,目光回望着辉煌的朝殿,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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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满十八岁的天子,终于不再执着于让摄政王心甘情愿地还政,而是采取铁血手腕,直接将皇权夺回来。
今日举止与谕旨,造成的震荡可想而知。
但段长川却暂时没心思想这些。
朝臣们都以为天子下朝后便回了明圣殿,殊不知……他们的陛下,下朝之后连两步路都没怎么走,就站在原地动不了了,然后便一直坐在后殿里歇息。
等到前厅的人都走光后,扶着榻椅干呕了好长的时间。
没错,他孕吐了。
方才在朝堂上他就觉得难受了,胃里一阵阵地翻涌,总想吐。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那股劲给压下去,匆匆退了朝。
结果门口没来得及出,就有开始难受。
旁边的长乐一脸担心:“陛下,您还不舒服吗,要不要请黄老太医过来看看……”
少年摆手:“不必……朕缓一下便好了。”
声音还带着虚脱的无力,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
跟刚才在朝堂上怒斥奸臣、大展圣威的样子,判若两人。
旁边侍奉的小太监,急的想哭:“怎么会这样呢……前段时间虽说也有不舒服吃不下的时候,但到了晚上胃口就很好,奴才也没担心过。怎的今日就吐成了这样……您是不是方才又动气了啊……皇后娘娘临走前千万叮嘱过的,让您不要动气,你怎么还动那么大气……”
段长川本就觉得难受,这会又被唠叨,顿时整个人都不好。
而且,最近这两日脾气也跟着见长,一个不顺意了就总想朝人发火。他知道这是Omega孕期的正常反应,也知道是缺乏Alpha安抚的原因。正因为知道,才时时告诫自己,一定要控制,不要受本能影响。可是一边告诫着,又真真切切觉得委屈。
就像现在。
听着长乐唠叨,他只觉得:皇后娘娘临行前千万叮嘱过,叮嘱了又有什么用,她为什么不亲自守在朕身边。明明知道……朕很需要她。
心里好大的怨气,又好大的委屈……
【若是……若是,她真的在就好了。】
如果白素在,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
少年眨眨泛酸的眼,好不容易压下心底的委屈……
摸着肚子,轻声问:“白素最近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给朕递信?小八在哪,还没回来吗?”
长乐一声长长的叹气:“……陛下,小八才去往淮南不久,这一去一回的,少说也要□□日了。陛下莫不如再等等,再有个两三日应该便回宫了。”
少年垂了眸子,全身上下都透着低落。
“陛下……”
“朕的药……还没有熬好吗?”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长乐一愣:“啊?药是晚上吃的啊,陛下……!您是不是还觉得哪不舒服,要不,奴才还是去叫黄老太医吧!不行,奴才这心里头没底……”
段长川这才恍然回神:“对,是晚上要吃的……朕忘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在刚刚,忽然特别想喝那个药。不仅是想要闻一闻药里亲近的芍药花香,还很渴望将那药喝下去的感觉……
这几日他每天都觉得胃口不好,但是喝完之后就很舒服了。
许是今日尤其难受,才会突然想喝吧。
段长川自己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旁边的长乐已经快疯了。
小太监从小就被送进了宫,刚一出来就被选中前来伺候段长川,别说是男人怀孕,就是女人怀孕他都没见过。
孕吐在他看来已经很可怕了,他家陛下看起来好像精神也不大好的样子,之前还有过自尽的前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