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与摄政王又有什么关系?”
“陈大人是摄政王选的啊,知人善任,难道不是摄政王的功劳?”
“你……!你可知,最后在御旨上盖章的,是皇上?同样是知人善任的功劳,为何就只有摄政王要赞扬?”
“皇上去年都未满一十八岁,哪有任用大臣的权利。”
“蔺青你觉得呢?”
“对,木之你来说,我们听你的。”
“怕是要让大家失望了,未知全貌,木之不敢置评。”
……
声音从门缝传回雅间之内,蔺青站位中正,非常明显。
坐在最上位的少年,动动僵直的身子,终于缓声开口,说:“此事容后再议。”
云邪气急,用气音同他吼:“还容什么后!难道你没看出来,此事咱们已经没了优势!再往后延下去,是等着人都被抢走吗。想想你手底下现在还能用的人,文武百官,你能用的,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四年一回的春闱,仅此一回的机会,错过就没有了!难道你还要再等四年吗。且说这四年时间我们等不等得起,四年之后,就有把握笼络那年的状元?”
一番话,让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向来明事理、识大体的风榣,竟也附和云邪。
“云儿说得很对,兹事体大,四年一度的春闱,正正好卡在我们的机遇上,此事拖不得。”
她说。
而后深深地吸下一口气,干脆转身朝白素单膝跪了下去:“我是他二人的长辈,这个不情之请便由我来说。我知道这很难,但现在只有你……”
云邪一声惊呼,连忙跪地去扶她:“姑姑!”
“云儿,回去。”
“可是……”
“本座命你回去。”
两人双双跪在地上,拉拉扯扯。
而坐在椅子上的白素,却是半点回应也无。
段长川听的心烦意乱……看得也心烦意乱。
一股无名的火,从心底狠狠烧上来。
终于……少年满含怒气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够了!”
“啪”的一声拍在桌上,声音之大,甚至让外面喋喋不休的争论声都跟着一停。
他们原本说话都故意压低了声音,再加上外面众人高谈阔论的掩盖,说什么都不会被发现。现在段长川直接桌子一拍,这不等于自曝?
云邪和风榣拉扯的动作一起顿住,脑袋里想着补救的措施。
这个话应该怎么圆。
最重要的是,不要成为众人的焦点。关注越多,暴露的几率也就越大。
段长川也意识到自己轻易被挑起情绪,太过意气用事,登时也有一点心虚。
于是……
就在整个饭馆都被这雅间里这一声给吓到噤声,竖起耳朵想再听几句的时候……
那雅间里,忽然又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说:“说好带我听曲儿,这都一下午了,半句曲也没听着,我说换个地方,你有何不乐意的?”
听起来,似乎和方才发脾气拍桌子的,是同一人。
下一刻,众目睽睽之下,那雅间的门开了。
接着,一阵风过去,有人飞快地冲出了门。
后面还跟着一位拿着扇子的公子,追在那少年身后,边跑边喊:“哎,哎!人家酒家今日有人集会,这不是这个时候听曲儿显得不礼貌么!你发什么脾气!”
接着,冲出另一个书生打扮的小哥儿。
最后,女子匆匆往柜台上扔了一袋荷包,也急忙忙地走了。
好家伙……
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原来是位浪荡地公子哥,因为听不着曲儿,发脾气呢。
所有人无奈摇头,又加入争辩中去。
只有坐在正中央桌位上的蔺青,看向几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愣怔。
……
-
段长川这一下,足足跑出余津楼一整条街,才终于停下。
后四人一起慢吞吞地往小院里走。
虽然大家一起再楼里演戏,打破了一些沉重的氛围,但四人之间仍旧漫着一股尴尬。
“白姑娘,还要委屈你,戴上这绸缎……”
到了密道门口,风榣拿着白绸开口。
女人就点点头,闭了眼等着她动作。
等到眼睛再一次被蒙住……
段长川见白素转头朝着自己望来,声音淡淡的,说:“有劳陛下,带臣妾回去。”
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这是云邪和风榣设的一个局,故意在他们想要去余津楼查探可以招揽的文人的时候,叫上白素。
在明知道蔺青会来、蔺青不会站队的情况下,向白素施压。
说得冠冕堂皇,这是对白素的器重,这江山能否保住,就看白素一人了。
说得不好听,就是将她逼到一个绝境,让她不得不做选择。
玩弄人心,也是帝王权术。
云邪和风榣知道段长川不屑,干脆亲自上手了。
可白素呢……
和山盟海誓的情郎被迫分开,嫁了一个绝对无法反抗的人……接下来,还要被逼去劝说情郎,为她现在所嫁之人效忠?
这么肮脏下作、这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段长川单是想想,都觉得分外恶心……
白素会不会觉得,他这个皇帝更恶心……?
通往皇宫的密道,在无限的尴尬里,显得无比漫长。
两人也不似先前那般双手交握着……而是规规矩矩的,衣袖相牵。
直到……
许久之后,属于女人的手,悄悄地旋上来,勾上了手掌心。
少年低头,脚下一怔。
听见耳侧的声音响起,分外温和:“怎么不走了?”
连忙磕磕巴巴地撒谎:“刚刚……脚下突然绊了一颗石子……现在没事了。”
“嗯,陛下当心。”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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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榣和云邪走到半路便借故就回了司天监。
于是,空荡荡的密道里,顿时只剩下段长川和白素两人。
“段长川。”
女人忽然开口。
“嗯……”
他轻声回应。
“我之所以没有答应去劝蔺青,是因为……”
“朕……朕知晓,此事,却是云邪与姑姑做的不妥。这很过分,朕知道……”
他急急忙开口,将她打断。
【我知道原因,不想亲耳听见你说……】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真的很下作。】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
少年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
却忽得,被一整个拽住。
下一刻,蒙着眼的人,沿着他的胳膊一路向上。
摸索着……抚上他的脸颊。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她说:“段长川,别这么想你自己。”
她说:“你已经很好了,主意也不是你出的对不对,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她说:“对自己好一点,别总这么贬低自己。”
少年呼吸一颤……
缓缓抬手,摸上她的手腕。
“对不起……白素,朕没想过让你去招揽他。”
“我知道。段长川,你要相信自己是一位好皇帝,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蔺青是忠肝义胆之人,他分得清谁才是明君。你只要做好自己,根本无需招揽,他自然会站在你这一边。但如果是由我把他招揽过来,反是多此一举了,而且,如此一来,他也不会效忠于你,适得其反。所以我没答应……不是因为这个招数下作,也不是因为我和他有什么旧情。”
她说着,唇角轻轻勾起。
带着薄茧的掌心,抚在他的脸颊。
“你别多想,我一直在你这边。”
“或许你现在还不能理解,我也没有办法解释,但你要相信,我一直站在你这边。”
段长川的眼眶,忽得滚烫。
他张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用尽力气,才终于发出一声干涩的:“朕……信你。”
作者有话说:
先放上来了,我太困了……明天早上精修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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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非原创
第34章 ^-^
段长川和白素相互牵着, 一路把人送到了青鹭宫的通道口。
楼梯窄小,只容得下一人通过,他们只能一前一后地往上走。
等到快要触到门口时, 段长川脚下停住, 提醒她:“到了。”
女人就转身过来。
烛光自两人身后照来, 在墙上映出攒动的影。
“我可以把布取下来了吗?”
她指指自己的眼,问。
“可以。”他说。
女人就将他松开, 抬手去解那绑在后脑的绳结。
白色的绸布, 一圈圈地落下。
不经意间碰到头顶的发簪……顿时, 发丝如瀑布般垂落, 长长的,落在细窄的腰。
“过来。”
她弯弯唇角, 望着他,说。
段长川听话过去,疑惑:“做什么?”
抬头,见女人已经张开了双臂, 对他说:“来抱抱。”
声音轻快、温柔, 满是笑意。
少年忍不住瞪大了眼。
“不抱吗?”
见他不动,她又笑着问。
少年就弯弯乌黑的眼,双眸对视间, 抬步迈上了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