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发现有人搞鬼, 立刻抓起来并上奏。
现在段长川坐在榻椅上, 不疾不徐地展开暗卫传来的密信。
少年一目十行地看着,眉眼渐渐弯起来。
“如何?”
白素看他神色愉悦, 不由得问。
少年把字条递给她:“行事在意料之内,但世子废物至此,是朕未想到。”
白素接过字条,也不由得嗤笑出声。
才知道, 如今的淮南城中瘟疫几乎消退, 只剩三五家还在封锁中,其他人都已经恢复了正常生活。街上虽仍有艾草、苍术等在焚烧,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丝毫看不出这里在一个月前还在被瘟疫肆虐。
而段胥元到来之后见此情景, 心生急躁,当晚便采取了行动。
偏偏他和带来的下属自小在平安顺遂的京城中长大, 哪里晓得瘟疫是如何传播的,又该怎么避免?于是弄巧成拙了。
下属几个当天夜里在城内两处馆子、城外一处客栈投毒之后, 第二天早起就三三两两地发了病。
这封信是蔺青写的, 禀报的事无巨细。
连他们怎么的人怎么跟踪世子下属踩点, 又是怎么疏散店百姓,把店家换成了医馆的人,怎么在投毒的当晚就把东西全毁了,说的一清二楚。
当然,事发之后孙老和县衙的人直接追着就把他们宅子围起来了。世子宅里那群人,早上起来才发现自己出不去门。
原本就证据十足,再加上孙老放话:不说,就不给他们治,放狠话让他们全死宅子里……
一群人把话吐了个干干净净。
“枉朕花这许多心思。”
少年一脸嫌弃。
白素笑着把信放下:“感觉是宰牛的刀切在了鸡身上?”
段长川:“抡铅球的劲儿,拿起来发现是个棉花糖。”
【噗嗤。】
这形容……看出来他有多嫌弃了。
“传朕密旨,让孙老和蔺青带着证据回来吧。”少年写下一道密旨,交到暗卫手上,低低地自语:“也该是时候问叔王的罪了。”
“是,属下遵旨。”
-
七月初,正是盛京最热的时候。
就连庄子里吹的风都成了一阵阵的热浪。
帝王诏令,命白相、摄政王与六部等重臣前往正殿,于是在大暑最热的时节,所有人齐聚一堂。
议论声不绝于耳:
“皇上怎么突然召咱们过来?除非十万火急的事,这庄子里可从没传过诏啊。”
“那就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吧……”
“王爷和白相可有想法?”
白颜渊早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最近与摄政王谋事也不过是走走表面过场。两人明明已经因为摄政王私做决定,将白相剩下这唯一的女儿给送去疫区的事不和,但碍于利益关系仍旧维持着面上的和气,所以哪怕白颜渊已经背刺倒戈,摄政王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不相信这样深的利益牵扯,白颜渊能全身而退。
也低估了段长川身为一个帝王,忍辱的能力,以为经过更换皇后一事,段长川断不会再容得下白颜渊。
所以,此刻白颜渊被问及,也只佯装不悦地摇头:“陛下要做何事,老夫怎能知道?大人问错人了吧。”
“那……王爷?”
摄政王更没好脸色:“本王也不知。”
众人便又自己去小声议论了。
“最近京城那个说书的诸位听过没?说到淮南那瘟疫,听着可真凶险。竟然一个月就能控制住,如此的功绩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说的是呢,现在淮南城的人出来跑生意,还被人躲着走呢。听说,就一个月都死了不少人。”
“诶……淮南这个地方这两年可遭了大罪。”
“今年新科的状元请命留了淮南,五六两月,正好赶在淮南农忙,说蔺大人每日亲自下地,给没法出城的百姓们忙农活。不知道这位新科的状元,能不能拿到一把真正的万民伞。”
“都是那说书的说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那说书的不还说淮南那处,连军队都动用上了,军队的兵也下地去干农活。依我听着,夸大的成分居多。”
“有理有理……还是得看淮南人亲自来说。不能只听说书人的。”
众臣小声说着,负责编写那说书剧本的钱郑两位老人家,就暗暗地听着。
听到他们说有夸大,钱大人终于按捺不住,往郑大人耳朵边上小声反驳:“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加起来都上千岁的人了,还没陛下娘娘加起来不到四十岁的小娃娃有能耐。”
被郑大人白了一眼:“哪来的上千岁,你算数都不会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钱大人:……
“我一介武夫,算数那么好做什么?”
几人说着话,外面响起长乐的一声通传:“陛-下-驾-到!”
一身明黄盛装的少年便进了门。
如今,他怀胎五个来月,小腹已经隆起的很明显,但好在群臣听见通传都跪在地上,眼睛不敢往他身上瞄,倒也没人发现异常。
一晃半年多过去,少年在群人面前也明显稳重了不少。尤其在面对摄政王与白相时,那种自内心发出来的龙威,顷刻间便压人一头。
“都平身吧。”
他坐下后,朝众臣说。
而后转头问长乐:“孙太医和蔺青可到了?”
小太监立刻收了扇子躬身:“回陛下的话,昨个儿就已经到了,在庄子里头住了一宿,应该马上就过来了。”
说话间,外头响起伊满的一声通传:“孙太医到,蔺大人到!”
段长川喝茶地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殿外,面不改色:“传。”
命令便一层层地传了下去:
“陛下有旨,传!”
“陛下有旨,传!”
……
时隔两月再见蔺青,当初那个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的状元郎,也变了不少。
瘦了,也被日头晒黑了。
拱手时,手背上甚至还带着细小的伤口。
但人却看起来更沉稳也更可靠了。
以前的段长川没有忆起那段记忆,只是知道他与白素之间有纠葛,却不知道这纠葛有多深。如今全都记起后才发觉,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过那样刻骨铭心的时候。
不知那位以死守身的白姑娘,见到这样的状元郎会不会觉得欣慰?
少年淡淡敛了目光,望向别处:“都起来吧,淮南如何?”
孙老和蔺青对视一眼后,中气十足地开口:“启禀圣上,淮南瘟疫已彻底控制,臣归来之时已连续一周未有发现新的病人,剩下的也已经在慢慢好转。但臣归来途中又接到消息,说是在一所宅院中又发现了新的病人。”
在座众臣听见瘟疫彻底控制,原本还舒了口气,紧接着又听见这么一句,一颗心又给提到了嗓子眼。
摄政王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神色,但白相却是面露诧异:照摄政王的计划,应该是会在人来人往的商铺里投毒,为何会在一所宅院里看见?
段长川也适时皱起眉来:“仔细说说。”
蔺青立刻上前一步跪下,说:“启禀陛下,臣与衙门一同探查了此事。淮南目前仍有瘟疫病人的家宅都是被封锁的,但此间宅院的人却趁夜偷溜进去,偷走了病人贴身衣物,投进了好几处人群来往密集的酒楼之中,意图再将瘟疫退散开去!没想到他们偷鸡不成自己蚀把米,一行二十余人,发病了足足五个。”
话音落下,又是一片哗然。
然而,更令他们震惊的还在后头。
蔺青:“禀奏陛下,经臣探查,这处宅院的主人,是当今摄政王的世子与世子妃。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私自做主,便只按照皇后娘娘与孙太医临行前嘱托过的防疫法子,将他们都关在了宅院里,任何人禁止进出。”
一番话里涵盖的信息实在多。
先是摄政王的世子和世子妃如何去的淮南疫区,再是他们夫妇二人到了淮南为何要拿着病人的衣物往酒楼里投毒?
皇后娘娘临行前的嘱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娘娘不是被打入冷宫个把来月吗?此事可是人尽皆知。
在座大臣们,哪怕都是朝堂之中修炼成精的狐狸,也被震惊的没了言语。
摄政王抿紧了唇,虽面上没有太多情绪,但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狠狠攥成了拳。
白颜渊更是难以置信地朝摄政王望着,眼里全是悲愤。
只有坐在首位、一身明黄衣衫的少年,眉宇之间依旧是丝毫不乱的淡然。
钱大人悄悄戳戳郑大人:“看白老狐狸。”
郑大人朝对方瞥了一眼,又收了目光:“世子夫妇二人一同禁足在宅院,染上瘟疫是迟早的事,说不定唯一的嫡女就这么折在淮南了。”
“啧啧啧,就看咱们小陛下怎么想了。”
“陛下想让她活也不是不能,但世子妃要是没了,皇后娘娘名也正了言也顺了,说句背良心的,这是正好的事。你看白相敢在陛下面前求情吗?他求不着咱们陛下。”
“不过,就算求了也活不成。意图往城中投瘟疫的毒,就这一条罪状都够砍头的了。”
两位老人家躲在角落里用手箍着对方的耳朵用气音说话,窸窸窣窣和老鼠似的。段长川虽听不见具体内容,但光听语气也知道:这两人有幸灾乐祸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