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深处,知她今夜受了委屈,情绪有多崩溃。出府时晏希驰特地让卢月嬷嬷备了安神汤,准备带她回家时让她喝下,然后安稳睡一觉,来日方长,他以后不会再像今夜这般逼迫她。
但他没料到江莳年对他的态度变化。
“公子挡道了,让让。”
若是从前,江莳年一定会说自己进错了地方,而今非但不想解释什么,还下意识想要扎扎晏希驰,谁让他欺负她呢。当一个女人确定一个男人在意自己之后,可以用来“作”的法子就太多了。
绕过轮椅时,江莳年还故意对叶祚加了一句:“给本姑娘点两个男倌儿,要最俊的。”
“巧了,弟弟刚好就是长乐坊最俊的男倌。”叶祚接话,挑了下眉。
江莳年当即就要往叶祚身边去。
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晏希驰咬牙:“你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
少女弯唇,笑得虚弱又开怀,本能就要挣脱男人的桎梏,奈何本身没剩几分力气了。
这一番拉扯,手腕袖口隐隐抻出,露了碗上一片肌肤,红里带着淤青,被白嫩的底色衬得触目惊心。
是不久之前戴过“护腕”,并用“护腕”砸向晏希驰左肩时……被反弹回来的力道所伤而留下的痕迹。
可想而知,晏希驰肩上又是何等景象。
怕她疼,晏希驰恍然间松了手。这一松手,江莳年被自己的力度带得后退几步,恰好退到叶祚身边。
后者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已经猜到了两人之间互相认识。
“我快站不稳了,好像要晕了。”捂着额头,话是对叶祚说的,江莳年刻意压低了声音。
眼见轮椅一点点逼近,少女果断道:“抱我去客房,现在。”
是的,抱。
来不及去猜两人究竟恋人还是夫妻,叶祚心下还琢磨着自己有没有机会呢,却听江莳年主动要抱,并且她似的确快撑不住了。
叶祚便在她身体隐隐下坠时,揽了人的腰,将人轻飘飘打横抱起。
“弟弟遵命。”叶祚轻道。
之后他转身,怀里抱着人,不方便用手推门,他便直接一脚踹开最近的一扇花门,门后是辽阔壮美的坊间夜色,纸醉金迷,风月无边。
抱着江莳年走着,叶祚双腿踩得轻飘飘的,甚至有些懒散,却似带了万钧之力,每一步都倾轧在晏希驰心上,一寸寸碾碎他现有的世界。
又似在无声告诉他,你身在高位有如何,是她夫君又如何,你无法像我这样抱着她。
轮椅上的男人眼中杀意更浓了。
阿凛已然自发拦下叶祚,玖卿则多少有些同情自家主子。
此刻的长乐坊,与以往每个夜晚没有什么不同,在晏希驰眼中却仿有无边无际的血色铺开,注视着那个揽着陌生男人的脖子,将脑袋软软枕在其肩头,对他笑得得逞又虚弱的……他的女人,他的妻。
晏希驰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杀了叶祚,将其挫骨扬灰..........................................……...........................................................................................................................…….........................................................................................................................................................……........................................................................................................................ ............................................................……............................................................................................................................................................... ....................................要她痛,并永远记住教训,以后再不敢行忤逆之事,也永远不敢背叛他。
可是。
短短几息后,男人喉结滚动,出口的却是:“阿年,子琛亦可做你的男倌。”
仿如穷途末路的困兽于绝境中苟延残喘,晏希驰猩红着眼眶,一字一句,像威胁,亦像哀求。
“我不准你跟他走。”
夜凉如水,长风拂过少女裙角,这一刻的玖卿和阿凛心头剧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男倌——
寻常男人眼下最低贱的词汇,就像一个女人自称自己愿做□□一样。
彼时沛雯也刚好带着鱼宝阿茵,循着那些玄甲卫士找来了长乐坊,却被眼前一幕震惊到瞠目结舌。
原来爱才是世上最尖锐可怖的武器。
它能让强者软弱,屈服,心甘情愿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什么尊严,底线,骄傲,统统碾作灰飞。
遥望坊间夜色,叶祚轻笑着问了一嘴:“他是你的谁啊?”
“我家夫君啊。”
少女娇娇软软地弯了下唇,视线依旧在轮椅的方向。
说:“别理他,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奉陪
作为京中最负盛名的销金窟, 长乐坊的布局类似一整个庞大又辽阔的水榭园林,琼楼金阙错落其中,风雅有之, 奢靡有之。
江莳年对它的记忆是痛并快乐的。
由于各种体验达到了极致, 这一站成了她于古代风花雪月的最后一旅,之后再无兴趣踏足。
多年后回想起来, 印象最深的无非也就两件事。
一是她得偿所愿地把晏希驰气到发疯, 狠狠“报复”了一把曾经所受的所有委屈, 从此翻身农奴把歌唱。
二是他们做了。
一次又一次, 最酣畅极致时,江莳年魂飞天外, 爽到头皮发麻, 晏希驰的眼泪则猝然砸在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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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少女轻飘飘一句“别理他,我们走吧”, 成功让晏希驰领会到一个信息。
——就算他甘愿屈身为“男倌”,供她取乐, 她也不要。
这是刻骨铭心的精神疼痛。
是江莳年一直都懂得, 却于从前不曾对晏希驰使用过的套路。
80%的攻略进度, 以及将袖箭对准晏希驰的心脏, 他非但没有杀了自己, 反而追了出来,便是江莳年所谓的赢。敢与他抗衡,杖的是他喜欢自己。
“放开我家夫人!”在叶祚重开迈开步伐时,阿凛陡然拔剑。
沛雯也气势汹汹冲上前去:“哪里来的登徒子, 竟敢大庭广众之下抱着我家夫人, 还不速速将人放下!”
原本幽然静谧的厅廊, 一时间剑拔弩张, 坊外的玄甲卫士们蠢蠢欲动,叶祚的人也蓄势待发。
江莳年则在此刻说了两句话,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
“你除了以权势逼人,迫人,威胁人,你还会做什么。”
“晏希驰……我不要跟你回去,我就要在这里玩儿。”
第一句是在提醒晏希驰,不要凡事总想着用杀人来解决,江莳年毫不怀疑他已经对叶祚动了杀心。
第二句则是简单的字面意思。
至于为何要让叶祚抱着,一方面当然是为了气晏希驰,也为了避开他,但更多的还是江莳年本身病了。
她说话时连视线都是模糊的,先前撑着柜台时就意识到自己很虚弱,头晕,都是真的。
并非仅仅跑步之后的缺氧所致,还包括她出了一身汗,却没有及时换掉濡湿的内衣,被夜晚的凉风吹了一遭,加上本身又心绪不好——
江莳年病了,高热。
一连烧了三天两夜。
后来她彻底失去意识,并不知道自己最终还是落到了晏希驰“手里”。
叶祚其实是认得轮椅上的男人的,曾经在宫宴上见过不止一次,虽然对方并不认识他。
他敢真抱江莳年,一因怜惜小姑娘,二因他不惧晏希驰。
不过。
“小姑娘都离家出走了,逼得太紧,殿下不怕得不偿失?”
“叶某是爱玩儿,但保证不会碰她。”
“让她在这住几日吧。”
对方自称叶某,如今宫中颇受宠爱的叶贵妃,其弟乃京中出了名的风流纨绔,兼长乐坊的少东家,便该是眼下这位了。
叶祚态度端得算好,一来他们无冤无仇,二来就好比一朵自幼长在温室里的花,面上狂风暴雨之下生在旷野的参天大树。
理智上叶祚不惧晏希驰,感官却是怵的。
成日只知观花斗酒的纨绔,与真正手染鲜血的上位者,背后的势力可能不相上下,但个体与个体之间正面交锋,高下立见。
晏希驰听罢,杀意稍减。
但还是阴恻恻道了一句:“还给本王,现在。”指的当然是他的王妃。
他像是早有意识似的,第一时间探了江莳年的额头。而后命玖卿:“去把李医师接过来。”
她要在这里,行。
奉陪。
与子夜的狂欢或旖旎格格不入,轮椅上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前所未见的阴沉之气,怀抱滚烫,手臂颤抖,一身墨色秋氅予江莳年全然包裹。
初初入坊时,不少目光聚在了晏希驰身上,由于隔得较远看不清面容和神色,大家嘴上说什么的都有,且大都带了调笑。
只因坐着轮椅出入风月之地,实在少见,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而当晏希驰途经一道金碧辉煌的酒肆廊道时,四下却齐刷刷安静了一瞬,一时间鸦雀无声。
半晌:“定王好雅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