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保证, 王爷一定在办正事。”
阿凛不善言辞,只着重强调了这么一句, 江莳年自然也听懂了他话里意思。
不过吧。
“正事……”
少女挑了下眉, 慢悠悠从吊床上起身,花瓣一样漂亮的唇轻轻开合, 将这两个字摩挲得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旁边的沛雯下意识觑她脸色,却见她照旧一副慵懒随性的模样, 支着下巴明知故问道:“阿凛, 王爷最近几天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保护王妃。”
“除此之外, 没有别的。”比如不准她乱跑之类?
阿凛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没有。”
“那好吧, 叫揽香楼是么, 我去瞧瞧。”
此言一出,阿凛慌了,沛雯则赶紧道:“王妃,不可。”
“为何不可?”
沛雯心说王妃可真是难得一遇的怪人, 这还用问么, 身为女子且身份尊贵, 怎可涉足于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王爷知道了定是要生气的。
再有, 寻常女子得知夫君去了风月之地,基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懂事”的还会帮着夫君遮掩一番,以求体面。
话说回来,王妃到底年纪小,难免气盛些,虽然她表面上看着毫无波澜,嘴上却说要去瞧瞧,沛雯理所当然地认为江莳年是在强撑着,心里指不定怄气又难过,毕竟她过门至今都不足两月,说起来正正新婚燕尔呢。
王爷明明那般宠爱王妃,否则最近也不会命他们这些下人事无巨细地照顾王妃,花的心思不可谓不多,道一句过分体贴都不为过,却是转头便去了那种地方。
沛雯感叹这世间男子左右不过一副德性,吃在碗里念着锅里,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又不如那种地方来得有情趣。
至于宠爱……那都是一时的新鲜感,要沛雯来说,王妃还是该早些生个孩子,更要早些学着贤良大度,不求感情这种镜花水月,但求地位稳固,一世荣华富贵,那才是最实实在在的。
于是语重心长地开解江莳年道:“王妃别往心里去,王爷想来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但您若亲自去那种地方撞破现场,只怕会惹恼了王爷,届时您自个儿脸上也不好看,那就得不偿失了。”
江莳年:“……”
敢情沛雯以为她要去“抓奸”呢?
虽然但是,其实四舍五入跟她的打算差不多吧。
这时阿凛冷冷反驳道:“王爷不会逢场作戏。”
简简单单一句话,阿凛说得掷地有声,估计要再有人质疑,他都能拿项上人头来担保的那种程度。
但江莳年觉着吧,阿凛还是太单纯了,这世上有谁敢百分之百保证自己绝对了解另一个人?
在绝对的诱惑面前,有的人连自己都不了解。
晏希驰生来高贵,目下无尘,看着的确不像是那种会去青楼之地消遣的人,但有种东西不是叫做崩人设么?
好比现实世界那些明星爱豆,一个个的谁不是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塌房的也不少啊。再比如“某日说法”里面那些个杀人犯,每每亲属朋友接受采访时都会不可思议道,他不是那种人啊,他平时多老实的一个人,干不出来那种事云云。
举例不一定恰当,但本质是相通的——崩人设。
而江莳年想要去亲眼见证的原因无非也就两个,一来当然是单纯好奇晏希驰在青楼做什么,想看看他是否“崩人设”;二来她需要确认一件事,出发点纯粹为了自己。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的人少不了有些奇奇怪怪的癖好,万一晏希驰就好那一口呢?否则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年纪,明明可以人道,明明对她有好感,却一直不碰她,搞不好就喜欢外面的口味?
思及此,结合书中世界观,江莳年倒也不觉有什么,以晏希驰的身份,他今后大概率还会有侧妃,妾室之类。
也正因这一点,江莳年才想早点睡到他,毕竟等他以后有了别女人,她也就没兴趣再碰他了,届时她就在云霜阁躺平,做条咸鱼安度余生。
话说回来,晏希驰如今还没有别的女人,但若他此番当真是在青楼消遣,并且做了那档子事,那么无论有多馋他美色,江莳年今后也不会再想睡他了。
脏啊。
万一间接性染个什么病,上哪儿治去?
话虽难听,可她考虑的都是很现实的问题,有必要亲自去看看。
因此阿凛后来再三阻止,江莳年只飘飘道了一句:“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我要去哪里,你们管得着?”
少女复又蜷靠在吊床上,裙角在风里轻曳,说话时面上没什么表情,整个儿懒洋洋的。
但许是她平日过分亲和,这一下短暂的“叛逆”还真给阿凛和沛雯唬住了。
沛雯从前初见江莳年时,曾以为她很好“拿捏”,事实是江莳年懒得树立什么威风罢了,但她自己却很清楚,她若铁了心想做什么事,那就谁也管不了她,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不过到底非是不好相与之人,江莳年更喜欢凡事和和气气,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故而见着阿凛眉头快要皱成一个川字,她刻意放软了语气。
“好阿凛,别皱眉了。”
“你不是说王爷在办正事嘛,我就随便瞧瞧,又不会闹他。”
“还有你想啊,你不让我去的话,我反而会疑心王爷是不是在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并因此对他生出怨念,从而影响到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你想让我与王爷夫妻不合吗?”
“不想就对了,我去瞧过之后,心里的疑惑自然解开,这不很好吗?”
“……”
话题莫名到了这个层面,阿凛逐渐不知该如何反驳,完全被江莳年带跑偏了。
“放心吧,没事的,王爷事后要问责的话,你们就都把责任全往我身上推。”将话本子重新扣在脸上,遮住了午后倾泻下来的明媚阳光,江莳年整个儿在吊床上轻轻晃着,仿佛一只软绵绵的猫,声音慵懒里带了三分微不可察的戏谑。
“就说……”
“是我太想王爷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一分一秒都那么难过……”
“所以别说青楼了,刀山火海我也要闯的。”
“这是爱的力量。”
“我爱王爷,像爱自己的生命。”
沛雯:“……”
阿凛:“……”
.
时值酉时三刻,天色将黑未黑。
经过几日“整顿”,瑜洲城内的街市上再未出现什么骚乱,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好多了。
事实对于有钱人家来说,灾荒和寻常日子区别不大,有人水深火热,自有人醉生梦死。
此时此刻,揽香楼外的长街上围了不少人。
人群最中间站着一位手脚局促的少女,少女看上去顶多十三四岁,身上穿着破旧的粗布麻衣,面上毫无血色,却依稀可见五官出挑,是个柔婉型的美人胚子,只消日后稍稍长开,再打扮打扮,定要惊艳四座。
只不过少女眼中蓄泪,正拼命朝人群中一位老婆子摇头,边摇头边隐隐地四下张望,似在寻找一丝生机。
“模样儿气质都不错,可惜了,是个哑子,如今我这揽香楼不缺姑娘,十两多了,最多七两。”
说话的中年女人一身绫罗,满面风尘,正是身后那揽香楼的老板娘,姓秦。
最近瑜洲灾民多,城里的有钱人就不说了,那些自乡下来往的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卖儿卖女的人家多了去了,因此见着这样一幕,人们只觉再寻常不过。
少女显然不想被卖,而且还是被卖到这种任人糟践的烟花柳巷。
倒也有人将儿女卖去大户人家,做人家丁丫鬟什么的,但那也需要有门路才行,还得遇上靠谱的人牙子。
人群中的少女不停地翕张着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来,最终只得扑通一声跪下,给那同样衣衫破旧的老婆子拼命磕头。
老婆子别开脸抹了把泪,哽咽着将她扶起:“阿萤,是婆婆对不起你……可是你也知道,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了,如今你弟弟又病了,我老婆子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对不住你……”
闻言,阿萤有些愧疚地低下了头。
她无法说话,自然也无人知晓她为何愧疚。
最终她堪堪松开老婆子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大滴落下,再抬眸时,一双杏眼迷惘又绝望地望着四周。
倒也有人见她模样生得标志,起了怜悯之心,但大多数人自顾不暇,能吃上饭都谢天谢地了,又哪有多余的银钱拿来买姑娘?
“七两。”
秦老板不愿再讨价还价,抱着手臂让身边的伙计给老婆子数钱,以后这名叫“阿萤”的少女便是她揽香楼的姑娘了。
瞧着姑娘的底子容貌,秦老板心知自己赚了,那老婆子一看就不了解行情,又许是急着用钱,竟也同意了七两成交。
得亏眼下是特殊时期,若放在平时,价钱起码得翻倍。
秦老板美滋滋的就要将人带上楼,阿萤却在这时忽地抬脚跑了,倒也不像是逃跑,且就算她想逃,揽香楼的伙计也分分钟就能将她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