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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忍着,但没忍住,总不能假装没看见吧?
玖卿轻咳一声:“王妃您这是……?”
江莳年回头:“啊没事,扎到手了。”
玖卿不知道江莳年采花儿干嘛,想着她今日不是回门来着吗?甫一见到这么一副场景,给玖卿看得云里雾里。
江莳年继续试图徒手摘花,头也不回:“帮我转告王爷,我待会儿去找他,给我留晚饭哈。”
“是,王妃。”玖卿没多问,径直往前庭去了。
怎么说呢,玖卿从小到大见过温婉端方的大家闺秀,见过嚣张跋扈的世家千金,活泼的,文静的,粗陋的,清冷的……
但他就从来没见过江莳年这种,特别是她说话,每个字都能听懂,也能理解她话里意思,但那些话连起来,就让人感觉这位王妃哪里怪怪的。
不多时,鱼宝送来剪刀,她没找到什么绳结丝带,就依言把江莳年的亵衣带来了,完全不知道自家姑娘要干嘛。
起先尝试摘了两朵,扎手,江莳年就没摘了。
这会用剪刀就省事很多,没一会儿就摘了一大捧,剔了茎上的部分绿叶和刺,然后把她那雪白干净的亵衣剪成丝带状,用来绑花。
刺玫美丽,但长在花囿里时高低不一,参差不齐,周围还有许多杂草。
眼下被江莳年修枝剔叶,绑成整齐的一大束,朵朵饱满,挨挨挤挤,被捧在手里,看得鱼宝忍不住惊叹:“好美啊,姑娘弄这花儿做什么?”
“送给王爷,讨他开心。”江莳年毫不避讳。
鱼宝愣了一下:“姑娘当真喜欢上王爷了?”
看鱼宝那不可思议的表情,江莳年故作黯然:“不然呢?还跟从前在娘家一样以泪洗面吗,人得向前看嘛,再说我也回不去了,是不是。”
“姑娘,奴婢不是那个意思!”鱼宝不知如何表达,她确实对自家姑娘转眼就“变心”感到震惊,但就像江莳年自己说的,不然能怎样呢?
违背天家圣意可是要杀头的,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向前看是所有人最好的结局。
“没事,走吧,我们一起去找王爷。”
第15章 送花
李医师才给晏希驰做完今日的针灸,宫里就来人了,白面宦官手持拂尘,在轮椅前颔首。
“再过两日就是七月初三了,陛下让奴转告定王,请您届时早些入宫,随天家一道前往南山祭典。”
高公公说着,面上堆了笑:“另外,皇后娘娘让奴带话,说定王现下新婚燕尔,这初三晚上的夜宴难得,娘娘请您务必带上王妃给她瞧瞧。”
自晏高祖建立寅朝以来,每年的七月初三,是寅朝天浴节,象征着天赐恩泽,万民同浴。
这一天,皇帝妃子皇子等,会在白天赴皇家寺院祭典,晚上则在宫中设宴,普通老百姓也会在各大寺庙行香祈福。
作为皇室宗亲,被邀一同参与祭典,是习俗,也是无上荣光。
以往先王晏彻还在的时候,因常年驻于西州,分身乏术。如今晏希驰袭了爵,人又刚好在京,天家便将这份殊荣送到他眼前。
晏希驰自然也没拒绝,他神色淡然,礼貌谦和:“知道了,阿凛,送高公公。”
高公公再一次颔首,离开时,目光微不可察地掠过晏希驰坐下轮椅。
在高公公的印象里,晏希驰早年被养在宫里时,整个儿就阴恻恻的,如今不良于行,以为他会就此颓糜,没成想这人比他预想中沉静稳敛。
经过出入桦庭的廊道,迎面走来一位女子,女子面若云霞,笑靥如花,正是江莳年。
天色将黑未黑,甫一撞见个白面太监,给江莳年吓了一跳,她当即后退两步,有些好奇地打量对方。
高公公也打量江莳年,心道这女子容貌出众,却是举止跳脱,想来定是个没规矩的小丫鬟,见了他也不知打声招呼。
他如今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在定王面前毕恭毕敬,却不会把下人放在眼里。此女险些撞掉他的拂尘,高公公面上闪过愠色,刚要开口挤兑两句,却听阿凛道:“属下见过王妃。”
高公公一愣,面上顿时笑开了:“奴家见过王妃。”
“这位是?”
阿凛道:“圣主爷身边的高公公。”
江莳年哦了一声,对人笑笑后收回目光,问阿凛:“王爷这会儿在哪呀?”
“王爷在庭中纳凉。”
于是江莳年带着鱼宝径直找晏希驰去了。
高公公心道,原来定王妃竟是个不知礼数的小姑娘,这要在宫宴上,指不定招人笑话呢。
此时晚霞西沉,桦庭灯火渐亮,有丫鬟和小厮正在前院的石案前布菜。
晚风徐徐,吹散午后燥热,晏希驰坐在轮椅上,眉宇微沉,看上去不怎么开心。
应该说迄今为止,江莳年从没见他开心过。
四下很安静,除了时远时近的蝉鸣,偌大的庭院几乎没什么声音。习惯了城市喧嚣,江莳年其实不大喜欢这种清冷寂寥的氛围,她穿过长廊饶到晏希驰身后,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凉亭中,晏希驰放下书卷,余光中瞥见一抹雪色身影。
那身影跟只兔子似的,先是在假山后偷偷探头,以为他看不见,又低头下腰饶着回廊走。
那些日常潜伏于王府各处的暗卫,此刻都有些一言难尽。若非知道这姑娘是他们的王妃,只怕暗卫们当即就要把江莳年给抓起来咔嚓了。
所以王妃这偷偷摸摸的,干嘛呢?
晏希驰先前听玖卿说,她在府邸门口采花儿,扎到了手,又说她会来找他,要和他一起用晚膳。
十九年来,晏希驰习惯了独来独往,他不喜被人打扰。虽然不愿承认,但拜上面那位皇叔所赐,如今他也算是初为人夫,却对这个角色十分陌生。
出神间,身后忽然传来少女轻快的声音:“噔噔噔噔~”
江莳年从背后掏出玫瑰花,直接给她自己脸都挡住了,献宝一样说:“年年看门口的花开得好看,就摘了些想送给王爷,漂亮吧,王爷喜欢吗?”
江莳年双手捧花,从花的后面探出脑袋,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她本就生得娇俏,又没有古代女子该有的矜持含蓄,这一眨眼,落在晏希驰眼中,恰如春日桃花盛开,带着少女独有的天真烂漫之感。
她眼中的光,在初弥的夜色中,纯粹且明亮。
多年以后,晏希驰每每回想起这一幕,依旧会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猝然被人握在掌心,极轻极柔地捏了一下。
那种滋味,非他本人不能体会。
然而彼时的晏希驰,还未被江莳年“驯服”,他浑身带刺,比起“带刺的玫瑰”也不遑多让。
他下意识拒绝道:“不喜欢。”
“可是刺玫象征爱情,代表年年对王爷真诚又炙热的恋慕,王爷给个面子,收下好不好?”
此言一出,阿凛,卢月嬷嬷,鱼宝等人,纷纷惊诧又叹为观止地看向江莳年。
半晌,晏希驰抬手摘下一片花瓣。
这个书中世界并不流行送花,女子表达爱慕,通常会送香囊手帕玉佩之类。江莳年当然知道这点,但她这不是见花儿开得正好,一时兴起嘛?
结果攻略对象并不给她面子。
真诚,炙热,恋慕?
晏希驰将花瓣以食指和中间摩挲其间,仿佛在拨弄什么玩物,而后半眯着眼,一点点将花瓣揉碎,问:“江姑娘当真恋慕本王?”
察觉到对方眼中讥诮,江莳年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点在用嘴追人,热情过头了。
这要放现实世界,不就像那种才刚认识你几天,就开始一口一个“宝贝爱你”……没什么诚意,而晏希驰显然不是那种几句骚话就能撩得动的男人。
“是真是假,王爷以后定能感受到的。”
江莳年想着,人都是感情动物,她今后努力对他好,总能将金刚钻化作绕指柔?应该能吧?
这时晏希驰转移话题道:“不是想与本王一起用膳。”
石案锦帛上摆着数道饭菜,热气腾腾,光是闻到香味江莳年就已经饿了,听晏希驰这么说,她不再执着送花,起身在一旁旳石凳上坐下。
拿起筷子时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宝鱼道:“今晚我不回云霜阁了,住王爷这里,你记得给沛雯说一声。”
晏希驰:?
“昨天傍晚不是说好了嘛,年年回门之后就搬来王爷这里住,这样也方便伺候王爷,王爷不是默认过的?不可以反悔哦。”
卢月嬷嬷就候在凉亭不远处,老太妃的意思,正是要夫妻俩尽快住在一起,期盼着所谓的“冲喜”能带来效果。
江莳年过门已经快十天了,程氏今早特地交代过,若王妃回门之后还未和王爷住在一起,便让卢月嬷嬷想点法子。
眼下王妃自己主动了,倒教人省了心。
至于晏希驰本人。
望进那双秋水剪瞳般潋滟的眼,他突然想知道,若她看见自己双腿的模样,是否还能露出此刻这般期待的眼神。
而她的耐心又有几分?
“既然江姑娘执意如此。”晏希驰说着,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搭在石案上:“不如今夜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