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就江莳年现下这幅模样,外加她说话时的语气和态度,薛氏也看得一肚子火气。要不是顾忌着她如今已是王妃,谁搁这儿门口等她一上午?就她江莳年也配?
在薛氏看来,江殊月说的一点不错,江莳年这丫头片子从前跟她说话都得把脑袋埋进胸口里,别说跟她长姐顶嘴了,借她个胆子她都不敢在她们面前大声说话。
如今倒好,不仅端得一副趾高气扬,还学会呛人了?
薛氏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她到底是江家主母,自是比女儿江殊月沉得住气。
“二姑娘这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薛氏面上堆着笑,客客气气将人迎进府里,“定王殿下可是抽不开身?”
就,哪壶不开提哪壶。
定王府的下人嘴严,原身新婚夜寻死一事并未传到外头人耳朵里,但薛氏已经脑补了江莳年在王府不受待见,否则怎会一个人回门?
在古代女人的认知里,女子婚后回门,夫家未曾同行,那就是赤 | 裸裸的羞辱。
而实际上的江莳年,又岂止是被羞辱啊,她觉得自己现在能活着都是奇迹,可比薛氏脑补的要惨多了好吧?
不过话说回来,江莳年到底不是书中人,代入感没那么强,顶多觉得自己穿书后开局不顺,而不会觉得自己不被待见不受宠、被夫家羞辱、被娘家人耻笑啊之类。
因此她面上无波无澜,跟在原身弟弟身后走着,慢条斯理跟薛氏对线:“母亲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女儿为何一个人回门,王爷为何抽不开身,您不清楚呀?”
此言一出,薛氏面色一僵,讪讪止了话头。
指定的生辰八字其实并不难找,放眼整个大寅朝,未必只有江莳年一个人符合条件。
却只有江家最先把女儿推出去。
其他人家,若本身是诗礼簪樱、世家贵族,自然舍不得将女儿送去给一个残废冲喜,就为了点赏金或是升官,平白招人耻笑。
至于平民百姓,当初倒也有一两个符合条件的,只不过一个相貌粗陋,一个说话口吃,实在不堪入眼,故而天家最终选定了江莳年。
而这前前后后,出主意最多的正是薛氏。
江继良作为晋州外调入京的官员,本身没什么人脉,在王侯遍地的天子脚下,要想出头确实不易。他心知“卖女求荣”不妥,恐会招同僚耻笑,还会毁了女儿一生幸福,更何况那时候原身跟傅玄昭已经订过亲了。
饶是如此,却架不住薛氏接二连三的枕边风,一个庶女罢了,换江家升官发财平步青云,说天上掉馅饼也不为过,因此江继良最终还是“卖”了原身。
若非江莳年凑巧穿过来,这个书中世界已经没有“江莳年”这个人了。
江莳年如今占着原身的身体,哪怕为了不恶心原身,她今后也不会跟江家人走得多近。
故而用了午饭之后,江莳年打算直接走人,这时却有两个人指名点姓想要同她叙旧。
第13章 男主
想跟江莳年叙旧的,一个是原身弟弟江睢,一个是原身嫡姐江殊月。
江莳年先去见了江睢。
弟弟江睢年十四,正值青春期,五官与江莳年三分相似,都随了原身她娘。少年人身形单薄清臞,看得出正在抽条长个儿。
甫一见面,江睢放下手中书卷,盯着江莳年细细看了一阵,把人拉到桌边坐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循着脑海中原身与弟弟相处的记忆,江莳年像往常一样摸了下他脑袋:“干嘛呢,怎么还别扭上了?”
江睢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她的手:“阿姐……”
“嗯?”
江睢顿了顿,又叫:“阿姐。”
江莳年:?
江睢轻哼了一声:“你没有发现你弟弟,咳……”少年摸摸自己喉结:“变声音了。”
江莳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差点儿笑出声,敢情几天没见,江睢刚好变声期了,难怪他之前在饭桌上都不怎么说话。
倒是没有公鸭嗓,也没有难听,但估计他自己怪不适应的,脸有点红。
江莳年不笑他了。
江睢给她倒了杯茶,自己先呷了一口,然后有些迟疑地道:“阿姐,你在那边……是不是过得不好?他有没有把你怎样?”
这个“那边”,指的是定王府,“他”,指的当然是晏希驰。
江莳年道:“怎么这样问呀?”
“阿姐回门的日子晚了,我就猜,你在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说话间,江睢那张俊俏但尚且青涩稚嫩的脸上,隐隐闪过一丝无奈和痛色。
他说:“等我长大了,等我以后出息了,我……我带阿姐远走高飞。”
作为原身的亲弟弟,江睢自是清楚“江莳年”的所有情况,他痛恨父亲和主母把自己姐姐送入“虎口”,但他今年才刚十四,还在学院读书,吃穿用度什么都得靠着江家。
大人们决定的事,江睢挽回不了什么。
京中传言那位王爷性情阴癖,折磨人的手段异常阴隼,因此这些日子他一直心下忐忑,担心阿姐会在那边遭受什么不好的事。
猜到小少年的心思,江莳年好笑又有些感动,宽慰他道:“好阿睢,你看阿姐现在这样子,像是过得不好吗?不像对吧,所以你放心好了,事已至此,阿姐什么都看得开。”
原身出嫁前,江睢每日要去书院读书,接触原身的时间其实不多。那时候原身被江父绑在屋子里派人监视着,不许人靠近,江睢想看望都没机会,自是不知原身曾在家中时就已经不想活了。
不过江睢不知这些,却知“江莳年”喜欢的是傅玄昭,没能嫁给心上人,阿姐心里一定很难过。
想到这里,江睢想起最近这段日子,傅玄昭时常在江府附近流连,却一直被江家人回避。
他年纪小,却也略懂一些厉害关系,譬如阿姐如今已是王妃,过去的情郎就不宜再做纠缠,否则可能会害了阿姐。
故而哪怕他本身喜欢傅玄昭,也堪堪忍了此事没提。
这时一名和江睢年纪差不多的小厮人未到声先至:“少爷,阿白生了!两——”
进门后瞧见江莳年也在,小厮眼睛一亮,又迅速低下头去:“二小……不是,王妃也在呢!小四……小四给王妃请安!”
小四是江睢的书童,他口中的“阿白”则是原身曾经养了好几年的狗,原身出嫁之后,江睢便将阿白弄到了自己院子里。
于是这日午后,江莳年便跟江睢去看刚出生的小奶狗了,小奶狗巴掌大不到,只有两只,正被阿白舔得在草窝里哼哼唧唧,可爱得人心都要化了。
想着带一只回王府吧,但一来小奶狗才刚出生,味道还挺腥的,二来小家伙没断奶之前,江莳年有点不知道怎么养它。
江睢也考虑到这个问题,看出来江莳年想要,便道:“等过些日子长长能站稳了,我给阿姐送一只过来吧。”
“我家阿睢真贴心!”
姐弟俩就在院子里磨蹭着说说笑笑,给另一边的江殊月等得毛焦火燎。直到未时过去一半,江莳年才慢条斯理摇着把团扇前往江殊月的院子。
江睢顾及着江莳年的身份,外加怕惹她伤心难过,没提傅玄昭,江殊月可不会在意这些。
她不仅要提,还打算给江莳年添堵来着。
原身曾经被送上定王府的花轿,江殊月心里比谁都痛快,料想她很快就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谁曾想,江莳年今日回门端得一副神采飞扬,容光焕发,脸上瞧不出丝毫难堪落寞……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嫁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在蜜罐子里泡着呢?
一想到江莳年那笑盈盈的模样,江殊月心里就堵得慌,喉咙里梗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气得她午饭都没吃两口,这会儿正在闺房中发脾气。
“装什么啊?!嫁给一个残废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敢在我面前摆谱,你瞧她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母亲居然还护着她!”
江殊月抓起桌上的茶盏就要砸,但一想到江莳年待会儿就要过来了,她又生生忍住了。
丫鬟红缨跟着她同仇敌忾呸了一道,之后好言相哄:“姑娘消消气,您自个儿也说了她是装的啊,估计就是在那边受了磋磨委屈,才要故意逞强绷着面子,您知道她一向假清高,背地里指不定眼睛都要哭瞎了。况且她是王妃又如何?姑娘想必听说过,那位不仅没了双腿,还不能人道,这不就守一辈子活寡的吗?”红缨说话时压着嗓子,言语中的幸灾乐祸却是掩都掩不住:“她今日一个人回门,定是因着那位瘫痪在床,想来也来不了呢!”
听了这些话,江殊月心里总算舒坦了。
红缨继续道:“姑娘也别瞧她回门礼丰厚,想来不过是那边顾及颜面罢了,那些个金银珠宝进了江家……以后还不都是姑娘您的?姑娘是咱们江家嫡女,夫人宠您,老爷如今又升了官儿,您今后的郎君再怎么差,也断断比她江莳年体面不是?”
“说的也是……”
江殊月哼了一声,面色这才缓和下来,“可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样子,拽什么拽啊?以前倒没瞧出她还是个会摆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