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晏希驰自己心下明了,却不代表其他人也清楚。
故而内心深处,他多少想看他的王妃作何反应,以为她会不高兴,会发脾气,会闹他——但从头到尾,她表现得毫不在乎,甚至和那些人一样,恭喜他?
“心胸狭隘的小学鸡”晏希驰显然气疯了。
偏偏一滴眼泪,消弭所有怒火,也让他感受到一些从前不确定的东西。
而今最好的办法是向她解释,两人和好如初,但年少时那点儿可耻的胜负欲,征服欲,晏希驰偏就想听她亲口承受。
他输了太多次,骄傲,自尊,底线,一切。
便偶尔也想任性一次,要她亲口承受对他的心思。
如此,又一次的,江莳年感受到了晏希驰那份温柔之中裹挟的狂风暴雨,咄咄逼人。
她不受控制地别开脸。
曾经骚话连篇,恬不知耻,而今不过被人道破心思,第一反应却是回避?江莳年不确定自己是怎么了,或许需要一点时间缓冲,她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是该开心还是难过,想要找个人彻夜狂聊,但这个人,偏又不能是晏希驰……因为她无法对着晏希驰问,嘿,如果你爱上纸片人,怎么办?有相同经历吗,坐下来唠嗑唠嗑?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
四下夜色浓稠,彼此呼吸纠缠。
江莳年不知道,自己此刻周身的压抑,以一种如有实质的状态,被晏希驰全然觉知。
滚烫的眼泪,足够他猜到她的心思。
但晏希驰不知他的妻子究竟在忍耐什么,分明有怨,有怒,有委屈,有心伤,却要憋在心里,一句也不不肯对他袒露。
“受不了本王身边有其他女人,所以伤心难过了,是不是。”
似要把她逼到无处遁形,晏希驰强行掰回她的脸,一点点倾覆下来,停在咫尺之间。
温热而柔软的唇,以一种取悦的姿势,极尽温柔。
“在口是心非,是也不是?”
“你心里究竟还藏着什么。说出来,好不好。”
“是否只有在床上,阿年才会对本王诚实?”
一室静默,没有回应。
有的只是抵在他心口的那只手,一点点拽紧他胸前衣襟,仿佛溺水,在死命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却始终不愿开口表达。
一秒。
两秒。
三秒。
再也无法忍受她的沉默,晏希驰原本挑在她下颌的指节,一路往下,最后停在她腰间的衣带之上,这是一种警告。
“以为我会怕吗?!”
“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或惩罚我?”少女呼吸有多不稳,就明显心绪有多不稳。
如此,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晏希驰终于放弃温柔诱哄,决定强硬一次。
“知道阿年不怕,便做到你诚实为止。”
“你——”
男人陡然起身,周身躁郁之气铺天盖地。
“腿不要了是不是?!”
“现在知道心疼了?阿年,你自找的。”
黑暗中,因视物不清,房间里的桌椅被撞,杯盏物件砸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最终江莳年整个人被推倒陷入床榻,晏希驰随即而上。
“先前凶我就算了,现在还要发疯?!”
“嗯,哭出来。”
别忍耐,心会疼。
以自己喜欢和她也喜欢的方式,帮她发泄情绪,一举多得,晏希驰这般认为。没人知道她因他而落泪这件事,带给晏希驰多大的愉悦和满足。
窗外落雪了,他的阿年也果然诚实了。
开始“撕”他。
越撕,他便好像越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在意,心下越是欢喜。
但晏希驰显然也没料到,她的情绪是随眼泪一起发泄出来了,嘴却够硬。
“不爱。”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最后
“阿年, 是家的感觉。”
男人嘴里发出欲生欲死的低吟,于她耳边问:“你感受到了吗。”
温香暖帐,轻纱袅袅, 这样的时刻, 整个世界好似只余两人,一切烦杂琐事与他们无关。
视线里模糊不清, 彼时江莳年似懂非懂, 绷直了天鹅般美丽又白皙的颈项, 并未回答他。但也自那一刻开始, 心上所有负面情绪化作灰飞,整个世界变得安宁起来。
后来她才知道, 自己抗拒的并非“爱上晏希驰”这件事本身, 而是在抗拒一个因他而变得情绪化的自己。即便这一路走得忐忑又卑微,但江莳年骨子里依旧是骄傲的, 害怕失去自我,不喜患得患失。
许久之后。
“心情可有好一点?”
耳边声音性感低磁, 似妖言一般蛊惑人心, 少女不答, 只软绵绵哼唧两声, 习惯性揽上他的脖子。
哭泣, 某些时候是一种情绪宣泄,哭出来,闹出来,心便不再沉重, 内在压力也能释放些许。
“在本王这里, 阿年永远无需忍耐什么。”
黑沉沉的视线落掠过案台上燃烧的烛火, 晏希驰指节捧上少女脸颊, 遍遍贪婪又爱不释手的抚过,字句斟酌道:“无论如何,本王向你保证,永远不会碰除妻子以外的任何女人,如此,可安心?”
江莳年并不知道,说出这句话时,晏希驰心上有多圆满恣意。准确的说,是她的眼泪给了他一种崭新认知——她爱他,从不确定变成了确定。
还是那句话,晏希驰永远只信自己的判断,而他的判断也的确比江莳年自己还要精准。只是彼时谁也没料到,这种认知会如世间蜉蝣一般,于晏希驰的世界里朝生暮死,最终没能撑过三天。
“……谁在乎啊。”
翻了个身,江莳年给屁股对着狗男人,这种承诺,明知可信度极低,但是……还是很受用。
“那那位黎国公主,王爷打算如何待之?”
“对外扬言做妾室,先放在府里。”对于这件事,晏希驰心下依旧自有考量。
此言一出,两人之间默了片刻。
最终,晏希驰于她耳边低语:“阿年,再给我一点时间,届时,这世上无人能左右我们的人生。”
当初打算将她送往西州,怕的便是这期间遇上诸此如类的事,会直接或间接波及到她。
事已至此,不知带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或许有赌的成分,晏希驰终究一点点对她和盘托出。
静谧的冬夜,占地千亩的北麓山火光点点,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悄无声息。江莳年静静听着,目光在他深挺的眉宇间逡巡,心下不由唏嘘。
原来,她的存在并未影响到什么,晏希驰的命运……终究还是在与原书靠拢。
“非如此不可吗?”
在江莳年的认知里,他们有钱,有权,生活富足,何至于如此涉险?却不知一直以来,是晏希驰以一双手将所有风雨遮挡在外,给了她一方安宁美好的天地。
即便如此,她还是曾险些遭遇意外。
“非如此不可。”
在被烛光勾勒的眉宇间,男人神色有一瞬而过的萧索,以及并不对她的狠厉和阴鸷。他道:“否则,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晏彻那般。只有站在最高处,才不会受制于人。”
以及更好的保护她。
“阿年可知,晏彻和晏希礼是如何死的。”
他轻吻着她的蝴蝶骨,一点点诉说过往,诉说那些江莳年从未了解过的,他生命里的喜怒哀乐。
“从前,总觉得这个世界很寂寞。”
“寂寞?”
怎么说呢,江莳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如此感性的一面。其实很早以前,她就隐隐感受到了晏希驰身上裹挟的某种悲伤,孤寂。
静穆如谪仙又不容侵犯的表象之下,一颗千疮百孔的灵魂。源于她从梦里窥到过他的童年,那些她不曾参与的岁月。
“嗯。”
男人恍然片刻,一点点挽唇:“不过现在,本王很快活。”
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有那么一瞬,江莳年又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如有实质的少年气,即便如此,晏希驰笑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含蓄腼腆,安宁迷人。她很喜欢。
“那年年希望夫君永远快活。”
抚上他的眉眼,一遍又一遍,江莳年突然“哎呀”一声:“差点忘了件很重要的事!”
“嗯?”
“等着啊。”
翻身下地,哒哒哒穿过房间,片刻后少女返回,床边案台上多了一只玉碟。玉碟里盛着一只圆滚滚的兔子,兔子周身呈奶白色,奶白之上又覆着一层淡淡的粉,在烛光下散发着晶莹水润的光泽——是江莳年午后做好的生日蛋糕,这要源于晏希驰生肖属兔,江莳年当初知道这事儿还挺想笑的,就这么一个心思九曲十八弯还被原书作者扣上过“阴郁偏执,暴戾杀伐”的狗男人,他竟然属兔。
“……喏,这是我们晋州家乡,人们过生辰都会吃的一种糕点,年年亲手做的,夫君可以对它许个愿,一定会实现的!”
火光照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之上,映入一双被睫羽覆盖的漂亮眼瞳,晏希驰微微失神,将自己的大氅披裹在她身上。
道:“愿——”
“不能说出来!要在心里许,否则就不灵了。”
“好。”
情不自禁将人揽入怀里,晏希驰在她唇上辗转片刻,难舍难分:“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