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先说出来,他听听是否可行,父皇如今是浸在四境一统的喜悦里,可这喜悦不会维持一生。
谁也不知万人之上的天子会在何时觉得掌管军权的卫国公府碍眼。
所以现在得更加谨慎。
兰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拉着太子殿下往正堂走,“我想让陛下将此次的封赏,全加在我身上。”
卫国公府虽……与家徒四壁无异,可权势算是京城里的头一份儿了。
中书门下还分权而治,北境却是姜府一家独大,换了她是陛下,也不会睡得太踏实,可他们也不能只等着姑母和太子殿下时不时的请求过活。
“交给我。”
太子殿下觉得自己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既然拦不住,那便陪着。
“那我回府了,太子殿下陪太傅坐坐,我去同大哥商量商量。”
卫国公府从来没想过独揽兵权,可就算却权,也得方方面面万无一失。
兰时盘算了一番自己自己的筹码,万事都好说,只是——
“说什么诨话!”卫国公一怒,一掌劈掉了半张桌子。
兰时不惧不畏,敬茶劝道:“大哥,多好的机会可以从这趟浑水里抽身,咱们得抓住机会才行。”
急流勇退,才是如今姜府应该做的事。
卫国公接过茶盏,眨眼便捉住了兰时这计策里的错处,“那也不必急在这一时,你可想过如此心急会适得其反?”
“大哥是说,因势利导?”
兰时转念一想,倒也是个法子。
卫国公看兰时还没错到家,这才缓下情绪来教她,“起手你提这事的时机就错了,太傅乍闻杜蘅死讯,自然会一时激愤,再是饱读诗书,也不能免俗,这是人之常情。”
“再者,你前头险中求胜,次次如愿,心也随着一起浮起来了,听了杜太傅的意气之言,便血气上头,也有些不管不顾了。”
卫国公看兰时听进去了,语气更和婉了些,“太傅孤直,陛下不会太过为难他,但你若是那般做了,可未必能全身而退,你最大的底气,是你的军功不假,可陛下不是太子,他不会允许你这般算计。”
大意了,兰时这才慢慢琢磨起来,平了突厥,保全了家人性命,她再回京来,的确是没了初时的谨小慎微。
兰时的心慢慢地静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大哥说得对。”
论起对陛下的把控和拿捏,终究是大哥更胜一筹,不然也不会这许多年不曾返京,上表奏折不假辞色还能牢牢把控北境。
陛下可是连监军都不曾派过。
兰时将心底的夸赞对着自家大哥说了一遍,卫国公听完哈哈大笑。
“傻妹子,你当你那一趟趟的信鸽是自己飞得快才飞出宫墙的吗?你当禁军都是纸糊的不成?”
兰时前世今生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她当真以为是北境军中培育出来的新种,快如闪电。
闹了半天自家这看似头大无脑的莽汉兄长借着家书表忠心呢。
“咱们家里还真是,没有一个是真傻的。”
除了她那脑子时用时不用的十三哥。
“锅子已经支起来了,用饭吧,你十二哥自己研究出来的,汤底加了茱萸,还想法子去了茱萸的苦味,寒冬里头暖暖地吃上一顿,什么烦心事都能迎刃而解了。”
兄妹二人一起去了饭厅。
兰时停在门口,不确定地眨了眨眼睛,那里头穿金戴银候在锅前的,可不正是好不容易被她安抚下来的云韶郡主萧宝圆。
未来十二嫂真是纡尊降贵礼贤下士三顾茅庐贵不可言……
了了心头最后一桩事,她和萧宝圆一定有一个再去北境。
兰时在萧宝圆看似友善的笑容里,不敢上前。
她说错了,不该有人往北境去,该是她那天下少有的厨神兄长从北境回京城来才是。
兰时毫不意外地被摁在萧宝圆身边,一顿饭倒是宾主尽欢。
“祖宗啊,你到底是想了什么法子在姜府留饭的?”
老王妃如今听见姜府该更是如临大敌了。
作者有话说:
收尾阶段了,反而越写越慢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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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 论礼 ◇
萧宝圆端得是温婉可亲, 兰时在对上她目光的那一刻却好似见到了老王妃。
“你有心事。”论起对姜兰时的了解,莫说她北境的兄长们, 便是太子都得往后排。
萧宝圆拉着兰时的手往兰时的住处走, “我仔细想了你如今的难处。”
突厥并入大凉版图,姜家一门并无折损,都好好活着, 连北境军的损失都是最低的。
那就只剩一宗。
“慈济院我是投了钱的, 我祖父从前替先帝聚财,虽然不愿承认, 往后我会替太子殿下聚财,养你一个小小的慈济院,不在话下。”
除非——
“你还想将天下女子的担子都背到自己身上吗?大凉高门贵女大多是如何脾性, 你是亲眼见过的,你这一举,不会人人都会买账。”
兰时养在皇后娘娘身边,应当比谁都看得清楚这一点。
“可这些人里只要有一个,如你我,如苏姐姐杜姐姐, 那我做的事就是值得的。”
松竹之下, 宁折不弯的姜兰时,一如最初的分别前。
北境一行,上过战场的姜兰时,是动过兵器杀过人的,没有染上半分戾气,只是心事稍稍外露了些。
“既如此, 我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我家将来是要落到我手里的, 有事你便只管说,云韶郡主千山万水也替你办到!”
一向都装作柔弱不能自理的萧宝圆,一反常态地豪情满腹。
兰时将萧宝圆的披风系紧,“等我这先锋官趟出一条路来,再由郡主一张利嘴,雷霆手段,大杀四方。”
傍晚时分,太子殿下与卫国公府姜兰时,携手踏进了紫宸殿,星光满天时才一道走出来。
太子殿下送兰时去了仁明殿,才请完安便被执皇后令的砚书姑姑送出了仁明殿的门。
“殿下早些歇息,娘娘让奴婢转告殿下,如今这仁明殿,能不能吹过一阵风都得看皇后娘娘心情。”
莫要再惦记夜探仁明殿的事。
北境军营里发生过什么,皇后娘娘也是略知一二。
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这事就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太子殿下听懂了皇后娘娘的言外之意,半只脚已经踏进卫国公府大门的贵婿,温和笑笑,由常保引着灯离去。
第二日,大朝日。
文武百官列蛾眉班,武官以卫国公为首,文官以沈相为首。
沈相起家于一场变故,如今更进一步于另一场变故。
二人皆服紫持芴,一人英武一人俊逸,神情严肃。
落在陛下眼里,这便是海晏河清的大好朝局了。
待内侍官要宣布退朝之时,太傅执芴板而出。
“陛下,老臣有本奏。”
昨日太子与兰时已经前来详秉缘由,陛下对太傅所奏之事已经心知肚明。
他装出一副关切疑惑的模样来,礼贤下士道:“太傅请讲。”
太傅深揖一礼,从容且坚定道:“论理,此事不应由老臣来秉,但老臣身为太傅,不仅授业与太子,这些年来,也关切天下学子。”
太傅咳了一声,“想必诸位同僚都知晓,北境军中骁勇善战的先锋官,是卫国公家的嫡幼女。”
百官乍闻此问,拿不准太傅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私下窃窃。
太傅顿了片刻,才又道:“无知鄙薄之人提起,只会论她女子之身,可老臣只认她是老臣的另一个学生,悉心教导出来不输男子的学生,女子建业,比之前朝,并不算骇人听闻,可我朝四境一统,却只出了这一个。”
杜太傅缓缓站直,“因此,老臣恳请陛下,开女子学堂,广纳四境有求学之心的女子,如今大凉国土再延千里,正值用人之际,求陛下不拘一格,广纳贤才。”
此言一出,如平地一声惊雷起,炸沸了朝堂这一锅死水。
陛下心里也感慨地很,昨日太子同兰时拜求时,也是这般单刀直入,不留余地,不懂转圜,让人又爱又恨。
他当太子是被兰时迷昏了头,原来根源在这里,太傅若不是太子太傅,只怕真的会因朝堂人心,在一方难见天颜的院落里着一辈子书。
昨日小十四也是这般求的。
“陛下,兰时斗胆,求陛下宽恕太傅直言之罪。”
兰时行了跪拜大礼,太子殿下陪她一起。
二人一同跪拜时,陛下已经想好了赐婚的诏书如何起笔如何收势。
结果她说出这样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陛下手中的笔,已经舔满了墨,滴下一滴来,在空白诏书上晕开一朵墨色的花。
陛下恍若未觉,问了一句:“什么?”
兰时将太傅家的事简明扼要地同陛下说了一遍。
她心底里是猜测陛下知晓甚至默许此事的,但她嘴上不能这么说,只能当陛下一直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