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是用来梳头发的,清除发垢则用蓖。
在定亲之物中放梳子,是为“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之意。”
这样的一套梳具,婉襄当然也是有的,但这一套为下定,准备格外喜庆精致。
婉襄将它们一一拿起来看过,而后道:“本宫以为世间夫妻,最难得的是白头偕老。”
首先年纪要相仿,而后又要一生都不生病,不遇见意外,不互相厌弃。
而这套梳具是送给那拉氏的,未来的那拉皇后断发……令人唏嘘。
高禾晏便笑道:“福晋送给儿臣的那套梳具上面也是‘白头偕老’,想来和谦嫔娘娘的想法是一样的。”
这里面唯一见不到乾隆白头的人,唯有富察福晋。
婉襄淡淡笑了笑,又去看铜盆,上面篆刻的纹样是一个简单的“喜”字。若是皇家的正头夫妻,大约会篆龙凤。
铜盆之意,是祝愿新人将来生活美满,盆满钵满,这也没有什么太过值得注意的。
定礼之中的铜镜是浑圆的,寓意也是生活圆满,背面篆刻的图案是一个女子坐在梳妆台前,男子为她画眉的闺房之乐。
“是张敞画眉?”
这个典故,是夫妻之间亲密无间,感情融洽的象征。
富察氏点了点头,“铜镜是女子每日都要用到的东西,虽不是说要以色侍人,维持自身整洁与端庄是必备的。”
而后是一只都斗,这是古代测量粮食的主要器具,表丰衣足食之意。
其余剪刀,如意秤,算盘等物不过都取吉祥之意,倒是也没什么好看的。
这些都是重要的东西,另外还有一些甲胄、妆缎、布帛,早期还有金茶桶和银盆更不值得多花心思。
婉襄都把它们的信息记录下来,而后一转身,便望见苏存芳有些艳羡的眼神。
这也是难怪,即便都是旗人,君主是满人,哪怕在同一旗中,满蒙也在汉军之上,更何况她到了这更讲究出身位份的亲王后院里。
苏存芳今日望着这些东西艳羡不已,等到来日,那拉氏做了皇后又被无诏而废,以皇贵妃礼下葬,最后还是被塞到了纯惠皇贵妃的地宫里。
当真是说不清。
此时婉襄望着她笑了笑,希望她能够释然一些,“等来日你为宝亲王生了孩子,该给你的东西都是会有的。”
“你瞧瞧你额娘,瞧瞧裕妃娘娘,有些东西只是要晚些给你而已。”
熹贵妃和裕妃在潜邸时,可都不过只是格格。
而李侧福晋和年侧福晋虽都有生育,如今呢?一个幽禁深宫,另一个一抔黄土,哪里有熹贵妃和裕妃那样春风得意。
但这话显然会得罪身为侧福晋的高禾晏,乾隆的两位侧福晋在潜邸期间倒是都无有生育,也算是打了个平手。
富察氏打圆场,“儿臣同您说希望苏格格能好生为王爷生下这个孩子,谦嫔娘娘怎么表现得比儿臣还小心。”
“苏格格不是会眼红旁人的人,又素来身体康健,定然是会顺利的。”
言下之意,便是将婉襄对苏存芳的好意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以免高禾晏吃心。
富察氏为了平衡妻妾之间的关系这样费心,婉襄觉得自己似乎是给她造成了麻烦。
可是她就是不大喜欢高禾晏,不知为何。
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句话安抚高禾晏,另一边的头面首饰也都被宫人们整理好了。
于是富察氏便将这件事揭过,笑着引几人去看那些内务府打造的头面。
有些必备的东西是不必挑选的,富察氏说要婉襄给意见,其实婉襄能给意见的范围也很小。
她对一只金累丝五凤钿口很感兴趣,将它拿起来把玩了片刻。
钿口是清代后妃女眷所用钿子口沿之上的装饰品,侧福晋用五凤,皇后、皇太后、太皇太后等则用九凤。
这只钿口大约是新婚时所用的,每一只凤凰都由红色的碧玺雕琢而成,凤凰坠下,其上则以珍珠装饰。
这珍珠虽不是此时最为人推崇的东珠,但也光彩照人,圆润美丽。
永琏和永璜忙碌,嘉祥便无趣,跟在婉襄身旁,垫着脚尖拿起了桌上的一只金嵌宝石圆花。
这也是装饰,可以安置在钿子上,也可以直接插进头发里,上面的花纹精致繁复,红宝石与绿翡翠交错镶嵌。
正中间是一颗巨大的祖母绿宝石,晶莹剔透,碧如新柳。
这也不算难得,难得的是这圆花本是一对,两块宝石并列,便觉得是稀世奇珍了。
“这还是当年儿臣的额娘给儿臣的陪嫁,一对红宝石,一对祖母绿。红宝石给禾晏做了首饰,祖母绿这一对便给那拉氏。”
“若是她不喜欢这圆花,让匠人将这对宝石拆下来,重新打造首饰,也是可以的。”
婉襄在心中叹气,富察氏待人当真是好,也不知这两人究竟能不能对得起她这般好。
这东西贵重,婉襄哄着嘉祥把它放回到锦匣中去,而后又挑了一些东西,储存了一些信息,便觉得眼花缭乱,实在再不能分辨,便到一旁坐着休息喝茶。
高禾晏借口有事离开,苏存芳便也趁此机会告退,在莲花馆中折腾了大半日,总算等到她们可以独处的时候。
婉襄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抱怨道:“在她们面前装娘娘装得累死了。”
她与富察氏相熟,平素都不以宫中称谓相称,到高禾晏和苏存芳面前既是长辈又是妃嫔,不得不端出一宫之主的模样,实在是累人的很。
莲花馆中宫人们准备的点心是藕粉,中间撒上莲子、葡萄干、榛仁、核桃等一些蜜饯坚果。
七月已经要开始准备养生,不能随便吃冰了。
兰牙迭似乎很喜欢吃藕粉,但仍然轻嚼慢咽,吃得很斯文,一看就是很有教养的好孩子。
再看一看嘉祥,她吃东西要比兰牙迭快得多,同“淑女”两个字根本就不沾边。
嘉祥与兰牙迭一般大,看起来年岁也略微有所差距,嘉祥要更高一些。
就算是嘉祥的吃相以宫中人的眼光来看并不算美观,但宫中本来就有很多臭规矩。
婉襄觉得自己的孩子很好,比起“淑女”,她更希望她是“生猛”的。
身体健康,性情平和,不会过分软弱。
即便没有父母为她遮风挡雨,她也能在逆境之中迎风而上。
永璜和永琏还在读书习字,并没有到他们能休息的时候。
中间隔了屏风,她们说话的声音并不能被他们听到,“自从见到高侧福晋,永璜似乎就沉默下去,全然没有玩乐的心思了,这是怎么了?”
嘉祥和兰牙迭一边吃,一边都抬头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额娘。
婉襄一手把嘉祥的头按下去,让她继续吃藕粉,不要听这些话。
富察氏微笑着看了兰牙迭一眼,她很快也和嘉祥一样乖乖地低下头去,继续细嚼慢咽了。
“兰哈玳身体一直不好,因为从前禾晏照顾过永璜,如今永璜起居之事,许多便仍是禾晏过问。”
“禾晏的阿玛饱读诗书,永璜开始读书,难免她对永璜的要求也高了些,时常拿些她父亲作的文章给永璜看。”
这是什么拔苗助长的教法?永璜还是个孩子,连书都没有念几本,如何能看懂那些?
从另一方面来说,永璜上有阿玛与嫡母,生母亦还在世,如何就轮到她来教养永璜了?
婉襄不觉皱了眉,富察氏又惋惜道:“兰哈玳大约是不成了。王爷的意思,也是要将永璜交给禾晏的,所以也算不得太过……”
“总要问一问孩子自己的意思,还有兰哈玳的意思。”
永璜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不希望永璜那么不幸,未来要用一生来治愈这些年的伤痛,可是她又能为此做些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正月初一开心~
第249章 不易
“……今日巳时往侧福晋家送妆奁, 行初定礼,赏侧福晋阿玛讷尔布染貂冬冠一顶等物,赏侧福晋额娘镶有两个珍珠的金耳坠三对, 赏四成色淡金十两, 银七百两等物。”
白日里与富察氏一起闲话,夜晚时婉襄陪伴雍正, 便在修补一只嘉祥与弘曕玩闹时打碎的官窑粉青釉弦纹瓶。
这只瓶子是仿照春秋战国时期铜壶样式烧造而成的,因此造型古朴庄重,有时代遗风。
冰裂纹粼粼如波,自然天成, 使得原本略显单调素净的釉面产生韵律之美。
真正的官窑粉青釉弦纹瓶是南宋时期的,幸而打碎的这只只是清代仿照南宋那只弦纹瓶烧制的, 否则嘉祥和弘曕这一摔,可就摔出大罪过来了。
这只瓶子上原本就有冰裂纹, 用锔钉来修补未免不雅观, 因此婉襄采用的是金缮之法。
她需要常常复习这些记忆, 以免在柳婉襄的记忆消散之后,便完全忘却了。
这些技艺于她而言早已经不是谋生的手段,是她的爱好, 是她生命的一部分,她不想失去。
“你好像对宝亲王府的事情很感兴趣。”
若不是知道那拉氏未来的结局,她待她, 大约也就想和亲王府的崔佳氏一样不闻不问。
似那拉氏这样的传奇女子, 古往今来又有几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