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癖嗜·好外》中有一篇说:‘俞大夫华麓有好外癖,尝拟作疏奏上帝,欲使童子□□诞育,可废妇人。’”
“好外”之意,即是好男色,宠幸男宠。
雍正立刻便皱了眉,“冯梦龙晚年奔走抗清,这样的人写的东西,还是不看为妙。”
这只是一方面,他分明是嫌恶。
不好男色的男子看好男色的男子,便不说厌弃,终归是敬而远之的。
婉襄又用扇子遮面,偷笑了片刻。下一刻那扇子便被雍正抽去了,交给弘曕拿着。
“这扇子倒是面生,仿佛不是朕送你的。广东不进象牙席,做得这些小东西越加精致了。”
象牙丝,顾名思义,是由象牙劈丝制成的。只有在广东那些温暖湿润的地方,象牙才能劈丝编织。
为示勤俭之意,雍正三令五申禁广东制造象牙席,禁民间购买。
这固然可以抑制奢靡之风,也是的象牙篾丝编织技术于雍正年间失传,蔚为可惜。
“是富察福晋送我的。她从前不知这扇子贵重,觉得样式新鲜好看也用过几次。后来听说这东西难得,便将她得的象牙编织团扇全都送给我了。”
这柄团扇和四月初时牡丹宴上富察氏用的那一柄是同一批的,她见婉襄喜欢,嘉祥出事的第二日,她派人过来问候时便将这柄扇子也带了来。
和富察氏的那一柄差不多,只不过这一柄是芭蕉扇的形状,花样是牡丹和玉兰,玉兰枝上有一只蓝色的雀鸟。
雍正揶揄她,“她用不得贵重的东西,你便用得了?”
婉襄便轻哼一声,“我是天子的女人,她是亲王的女人,身份地位不同,自然能用之物也有所不同。”
又假作伤心,“我也知道我不配用这些好东西,富察福晋送我的这些扇子,我也都分送给旁人了。”
“裕妃娘娘一把,马常在一把,淑慎公主一把,兆佳福晋一把。我自己也就剩了这一把。”
到今日,她只剩下百来件文物没有完成了。
她伸手握住扇面,想要将这把扇子从弘曕手中抽出来,弘曕觉得有趣,怎么也不肯放手。
“如今连这把都不给我了。”
婉襄就越加用哀怨的眼神望着雍正,望到他笑起来:“好了好了,朕让人将内务府中所有象牙丝制材质的团扇都送来给你,这总行了?”
她抱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还有一件事求四哥。”
他故意要同她过不去,“不允。”
婉襄就更用力地抱紧了他,弘曕见状,也向后仰着头,贴到了雍正手臂上。
雍正不觉笑起来,“弘曕,你也在为你额娘求情么?也罢,朕便允你额娘所请。”
“四哥还不知道我要什么呢!”这时候答应得未免也太爽快,分明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他又自负,“朕是天子,难道还有朕给不起的东西不成?”
那倒也不是。
“前几日因淑慎公主有孕,您赐了她一柄金质的“宜子宜孙”如意,保佑她平安生产。”
淑慎公主的额驸明年二月即去世,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个孩子,应当也就是历史上乾隆的三阿哥,永璋的福晋。
“我就想起来,九月里婉成要成婚,新房之中需要一柄压被的如意,我可以将您从前送我的一柄金錾花如意赐给她么?”
她不想让雍正为柳记谦和婉成赐婚,但并不代表她这个做姐姐的,在他们成婚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表示。
这柄如意是赤金质地,通体錾刻镂雕缠枝纹花朵,工艺十分复杂。
如意头为宝盖,珍珠为花心,碧玺为花瓣,翡翠为叶片。边缘处都有圆润的碧玺、翡翠、珍珠交错着镶嵌,用量足有数百颗。
成婚之时,这柄如意最是体面重要,她想自己赐下去,祝福他们的婚姻,祝福他们福绥绵长,子孙满堂。
“那又何须用朕赏赐给你的如意赏赐他们,让内务府再造一柄“宜子宜孙”如意便是了。若为成婚……再添个‘喜’字。”
若是旁人,婉襄当真也不觉得“宜子宜孙”是什么太好的祝福。两个人的日子都还没有过明白,如何“宜子宜孙”?
不过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妹妹,一个是她的祖宗,那还是宜子宜孙吧。
说起来雍正赏赐给淑慎公主的那柄如意,婉襄也是很喜欢的。
这一柄便纯然是赤金的,如意身上錾刻“宜子宜孙”这四个字,若是将来遇见什么困难,相形之下也更值钱。
说起来,若是历史上柳家曾经得到过一柄这样的如意,她却连听都没听说过,不会是被哪一代的不肖子孙拿去变卖了吧?
雍正抓着弘曕的手,轻轻拍了拍婉襄的头,“又在想什么呢?”
婉襄连忙否认,“没想什么,在感念我皇上皇恩浩荡,使庶民尽沾雨露。”
拍他马屁他又不愿意,伸手拧了拧婉襄的面颊。
恰好嘉祥抓住了一只萤火虫,装在玻璃罐子里兴奋地朝着他们跑过来,见雍正如此,便叉着腰教训他,“阿玛又欺负额娘了。”
这一句还不够,“阿玛睡觉的时候也欺负额娘,把她压在……”
婉襄连忙把雍正的手拍掉,捂住了嘉祥的嘴,没有让她再说下去。而后将嘉祥抱起来,安稳地坐在自己膝上,看她晃着她的小腿。
才坐下来,嘉祥和弘曕便望着彼此笑,拉了拉小手,嘉祥将她刚刚抓到的萤火虫展示给弘曕看。
弘曕十分捧场,又发出欢呼激动的声音,让嘉祥十分满足。
弘曕和其他人都十分难以交流,和嘉祥却没有障碍,他们一起说了许久的话,雍正和婉襄即便认真听,也没法听懂。
再抬头望向彼此,纵然是这样熟悉的面容,在一起便觉得快乐,他们都笑了笑。
“带着他们在这里走一走吧。”
婉襄欣然同意,从长榻上站起来,仍旧抱着嘉祥。
在父母站起来的时候,两个孩子也要牵着手,让婉襄和雍正的距离也紧密不可分。
月色之中的荷花有种别样的美丽,流萤本就是刻意从有芦苇水草的地方抓来的,嘉祥扑了那样久,早就消失了。
他们一直沿着湖岸边走,又有一处可以入水的台阶,夏夜里不过走这几步也觉浑身是汗,婉襄将嘉祥放下来,在雍正目光的鼓励之下脱去了鞋袜,将一双脚浸到了透凉的湖水里。
那件事并为对嘉祥造成什么影响,她仍然亲近水。和雍正牵着手,扭着身子也要像婉襄一样坐在湖边,把鞋袜都脱去。
周围很安静,雍正每次都会让宫人们给他们最大的空间,不会有人打扰。
所有要做的事好像都做完了,做错事的人都付出了代价,婉襄的头不再疼,心里再也没有积压着的心事。
她摘了一片荷叶,倒扣在嘉祥头上做帽子,弘曕看了也要,便也给他一片。
而后婉襄和嘉祥并肩坐在一起,雍正很快抱着弘曕也如是,这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日子。
“唱支采莲曲吧,婉襄。”
婉襄笑起来,低头望向嘉祥,“唱支采莲曲吧,嘉祥。”
嘉祥于是就唱起来,“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还是那首《西洲曲》,已经伴他们走过很漫长的岁月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当回去休息了。
作者有话说:
新春快乐~祝福uu们阖家团圆,新的一年事事顺利。
第245章 周岁
弘曕是雍正十一年六月十一日生的, 到十二年这时,恰满了一周岁。
白日里热闹了一场,见了那么多人, 婉襄倒还是更喜欢夜晚她和雍正两个人安静的时候。
抓周本是汉人习俗, 满人入关之后渐渐接受了这些习俗,便是康熙当年也让雍正也抓过一次周。
“我听闻当年四哥抓周, 抓的是一支笔,而后懂事的小太监便递上了墨来,让您在地上写字,最后写了一个‘敕’字, 引得圣祖爷大惊失色。”
“敕”在这时是与皇权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皇帝的命令叫“敕命”, 皇帝的诏书叫“敕书”,皇帝的册封叫“敕封”……
寻常人不能随便乱用。
雍正便轻嗤了一声, “汉高祖斩白蛇, 鱼腹丹书, 狐狸能作人语,婉襄,你觉得都是真的?”
汉高祖是刘邦, 传言中他是赤地之子,斩杀白帝之子化成的白蛇起义。
而鱼腹丹书与狐狸作人语,高喊:“大楚兴, 陈胜王!”都是陈胜和吴广的把戏。
他们都是历史上了不起的人物, 但婉襄当然不会相信有这样的事,所以雍正一周岁就能写“敕”字, 当然也是无稽之谈。
婉襄原本也就是随口一说, 不指望当真得到些什么, 她还是兴致勃勃地看着今日抓周,宗室女眷们送给弘曕的礼物。
“兆佳福晋送给弘曕的是一只黄色玻璃做的水丞,我记得四哥从前也用过两只差不多的,一只是黄色玻璃光素的,往里面插一支细的笔,便像是一只梨。”
“还有一只是椭圆形的,质地是不透明的乳浊玻璃,虽然很小,但是做得很精致,线条流畅,质地也很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