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太子妃是温柔的解语花,四皇子妃则像枝干青直的白玉兰,冷冷清清地开在枝头,冷眼看人世的繁华。
颜子茵是将门之女,清冷也坚强,前世四皇子争夺皇位失败,被流放南疆,气得疯疯癫癫,不成人形,是她带着儿女,一路陪伴照料,在蛮荒瘴炎、凄凉凶险的南疆艰难生存,直到被肖慕晟诛杀。
事出反常必有妖,谢蕴姝决定去赴她的约,想要瞧瞧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颜子茵来迎她的时候,站住脚步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我闻听谢府小姐变了,果然是变了--”
谢蕴姝行礼,自嘲地笑:“娘娘可是听见了我疯了的传闻?”
盛京城中,关于她的传闻很多,不知道传到了颜子茵的耳中时,是什么样子?
颜子茵微微一笑:“这可不是我从坊间听来的,是听四皇子殿下说的。”
谢蕴姝怔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颜子茵邀请的客人不多,多是各皇子妃,见了谢蕴姝,神色各异,还是客客气气地与她见过。
花园中的荷花开得着实很好,连绵不断的荷叶托起青碧,朵朵荷花汇聚成粉的、白的云霞,在青碧之上随风摇曳,说不出的婀娜多姿。
大家散在岸边的长廊之中,赏花看景,谢蕴姝陪着颜子茵在稍远的廊中慢慢走着,走到临水的亭台时,颜子茵回头道:“你们都侯在这里,我与谢小姐走进湖中央水榭去看花。”
两人并肩看着池中荷花,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在心头思虑。
风吹过夏日轻薄的衣衫,吹动了颜子茵耳边微微垂下的几缕青丝,她伸手捻起发丝,带着惆怅看了看,方带着酸涩一笑:“时日匆匆,霜雪易染,红颜易老--”
谢蕴姝猜到了她为何作此感叹,她道:“娘娘正值青春,何必忧愁?”
颜子茵抬起眼睛,眼中出现雾气,她沉默了许久,方道:“谢小姐,你是聪明的女子,虽然世人都传言你疯癫善变,但从你不肯嫁给六皇子起,我就知道,你变得聪明而通透,所以才看得出作为皇室中人的悲哀,所以不肯做六皇子妃--”
这番话在谢蕴姝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她明白颜子茵是聪明的女子,却没料到她如此直接,甚至带着坦诚,她也并不遮遮掩掩,道:“娘娘,我明白你约我来的意思,只是,我既然不肯做六皇子妃,也定然不肯做四皇子妃,你不必相让--”
颜子茵蓦然转头看她,莹润着水光的眼睛带着惊诧与意外,半响方一笑:“我就说,你怎会肯?”
“既然知道,娘娘何必还问?”谢蕴姝清澈的眼眸波光一转,了然神色跃上眉眼,她问道:“四皇子相逼么?”
她深深知道四皇子是怎样的人,在他的心中,莫说颜子茵,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上皇位重要。
颜子茵低垂下眼眸,那水光仿似要溢出眼眶,她是委屈的,但她依然道:“他喜欢的,无论如何,我也会成全。”
即便付出她的一切,包括生命,她也会成全,何况皇子妃的位置。
谢蕴姝讶异地看她,她一直以为高冷的女子自然是豁达而清醒的,才会睥睨世间的繁华,谁知道颜子茵竟然会答应如此无耻的要求,她看不清自己嫁的人,究竟有着怎样卑劣的人品么?
她的目光也带上了怒意:“娘娘,四皇子究竟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身后的权势,您心中清楚得很,若是我答应,您这样做,不是害了我吗?”
她突然想明白了,那天在皇宫之中,为什么会觉得四皇子妃与往日不同,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太子妃中毒之时,会遇到楚霞,而和安公主刚好出现--
她猜得没错,一切都是四皇子下的手,他不像让楚霞嫁给太子,所以杀掉太子妃,离间太子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
寒意从她的心口生了出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不会答应的--”颜子茵抬头看她,目光坦然:“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但你若是答应,我帮了殿下,也会欢欣。”
她为了心爱的人,连自己都可以舍弃,何况别人。
谢蕴姝看着她,眼中的愤怒渐渐变作了同情,还有不忿,颜子茵多像前世的她啊!
不顾后果、不分对错,只为心中喜欢的那个人,为了他,什么都肯做,可结局呢?不过是一场算计,得不来半分的真心。
深情的女子,特别是爱错了人的深情女子总是最吃亏!
她摇头:“值得么?”
颜子茵转头看池中的荷花,青碧与粉红在她眼中摇曳,她微微笑了:“你瞧那支荷花,哪怕地下的淤泥再不堪,哪怕遮住淤泥的荷叶多么的青翠,它的根依然在淤泥之中,离不开--”
值得!
第30章 支持
谢蕴姝回府的时候,心情很低落。
世人逃不过的,终究一个“情”字,颜子茵这般聪慧的女子,也被困在其中,甘愿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她明白,颜子茵的下场不会太好,即便四皇子真的得了天下,也不会太好。
刚坐下,青藤惊慌地进来:“小姐,楚霞郡主来了--”
这皇亲国戚,怎样一个个地来纠缠自家小姐?
她将谢蕴姝看了又看,歪头不解:“小姐还是以前的小姐,哦!对了,又不是以前的小姐了--”
谢蕴姝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额头,迎了出去。
楚霞并没有虚文客套,开门见山地道:“我是为了太子哥哥的事情来的--”
她的脸色不太好,依然白着脸红着眼睛,眼睑下发黑黑的一片。
谢蕴姝点头:“我知道--”。
她自问和楚霞关系还没到过府交往的份上。
楚霞有了一些改变,但并不意味着她就一定能舍弃过往的跋扈自私。
谢蕴姝请她进了书房,亲手捧上香茶,道:“太子殿下这段时日不是上朝了吗?”
楚霞心事重重,屏退了下人,放下茶杯:“舅舅不让他继续查下去--”
谢蕴姝诧异地一愣,低头思虑了一番,了然地道:“陛下必定有他的考虑--”
皇帝不想看到手足相残,或者--
她微微打了个冷战,若皇帝知道事出有异而不深究,必定是对凶手怀着某种目的。
太子的位置真的是很不稳啊!
她只能安慰楚霞:“有些事情尽可以交给时间,让时间去记住,等有机会了,再从头查起。”
楚霞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我会这样劝太子哥哥。”
她说着期待地看着谢蕴姝,谢蕴姝道:“郡主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楚霞扬起眉毛:“谢小姐,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太喜欢你--”
谢蕴姝提起的嘴角放了下来,说得还真是直--
“但是我还是敬佩你的--”楚霞抬起大眼睛,认真地看谢蕴姝的脸庞:“我佩服你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敢当着那么多人提出来要嫁给六表哥,还敢跳湖--”
谢蕴姝刚刚抿了的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放下茶杯看她:“郡主上门,就为了嘲讽我?”
“你怎么这么多心,这就是我不喜欢你的地方--”楚霞撇了一下嘴,露出不满意的神色:“我是真的佩服你--”
谢蕴姝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赶人。
楚霞分析道:“你追求六表哥的时候,谢丞相不答应,但你跳湖之后,他赶紧就答应了,虽然这般行为惹得人所不耻,但终究还是达到了目的不是?”
她话说得这般直白,谢蕴姝觉得倒是省去了弯来拐去地组织语言应付,干脆戳破了她的希望:“郡主还是别多想,用这般的手段,太子一辈子都不能娶你!”
果然楚霞的脸立马就红了,红霞沾染了她的面颊一瞬,又快速褪去,她生气了:“你就这般笃定?”
“你帮助他查询太子妃的死因,他感激吗?”谢蕴姝问,楚霞摇头。
“你憔悴,他难过吗?”
楚霞还是摇头。
“他见了你,他开心吗?”
楚霞神色黯然,终究摇了摇头。
谢蕴姝便道:“这便是了,你有心他无意,强扭的瓜不会甜。你那日问过我,真心是什么,真心应该是,你哪怕一点儿憔悴,他也会心疼,而不需要你用生命去威胁他!”
楚霞的脸色变了又变,羞愧、委屈、难过轮番上演,终于,她站起来将茶杯狠狠一拨,茶水砰一声在地上溅开。
外边传来侍女问询的声音。
“给我闭嘴!”楚霞朝着房外怒吼了一声,外边静悄悄不敢再做声。
谢蕴姝也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楚霞:“所谓当局者迷,郡主想不清楚这个道理,你在我这里砸十个杯子、一百个杯子都没有用,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欢太子殿下,你只是嫉妒、贪欲、还有自欺欺人--”
“谢蕴姝!”楚霞尖锐的声音饱含怒气:“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我只是说了实话,郡主你心中是明白的--”谢蕴姝不畏惧她的怒气,也不想遮遮掩掩,为了她的面子说些违心的话。
她尖锐而坦白:“郡主和太子妃是截然不同的人,太子为何爱太子妃至深,为何视你于无物,你不该深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