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嫌隙
去了许久的青岚,终于有信来,寥寥数句:“朱遭人追杀,杀手狠厉,朱坠崖,生死未卜,吾搜寻中。”
谢蕴姝的心沉到了谷底,朱景行一介书生,默默无闻,谁会派出高手要他的命?
肖慕晟不可能,往后他还要依仗着朱景行出谋划策、攥夺天下,他只会派人早日找到他,正是因为如此,她才着急地要青岚找到朱景行。
如果不是肖慕晟,又会是谁?谁会知道朱景行的重要性,谁会想要他死?
她心中愈发没有底,自己和肖慕晟能够重获一世,那么别人也可以,如果真的有人也是重生,又会是谁?
她将青岚留下的所有暗卫都派去帮助寻找朱景行,带话给青岚,一定要找到朱景行,无论生死,带他来见自己。
太子妃的丧仪在太子妃举行,百官吊唁,诸府诰命也纷纷去太子府吊丧。
当谢蕴姝走进满是白色的太子府时,心情很是沉重,宫闱倾轧,死去都是软弱无助的生命。
太子妃一向得皇后喜爱,皇后哀伤不已,亲自到太子府看慰,众多眷属均陪伴左右。
府中所有人都在忙,忙着悲伤、忙着劝慰、忙着迎来送往、忙着奉承--
谢蕴姝静静地站在远处的阁楼上,不愿意去看一片白色素缟中或真或假的哀伤。
她在心头默默地和那个柔弱的女子道别,还有道歉,抱歉救不了她,抱歉违背了她最后的意愿。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以为是青藤找了来,转头一看,却怔了一下。
楚霞郡主走过来,和她并肩,看着楼下的一片白色,挑起眉道:“这白色真是让人讨厌--”
她曾经非常希望太子妃赶快死去,但太子妃真的死了后,她却没有多开心。
谢蕴姝沉默不语。
楚霞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高昂灵动:“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死了--”
谢蕴姝转头:“你不是很希望她死吗”
她想起了前世楚霞给她的印象,冷漠高傲,和她母亲一样醉心权势,将太子紧紧地攥在手心之中,肆意妄为。
楚霞眉头一皱,不高兴地道:“你哪个眼睛看出我希望她死了?是她派人叫我去荷花池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我拼命想要拉住她--”
她说着红了眼圈:“我真讨厌她,她死了,太子哥哥的心也随着去了--”
“她不死,太子殿下的心也不在你身上--”谢蕴姝很不客气,她厌憎想要抢夺别人幸福的人:“你终究会错付!”
前世,太子死去时,紧紧贴在他心口的,是文璟柔的一缕青丝。
“谢蕴姝,你知不知道你有多讨厌?”楚霞的目光变得凌厉:“你总是和我作对--”
“我只是实话实说,太子妃给长公主殿下献寿礼的时候,确实是你推她的,而她掉下荷花池的时候,也确实不是你推她的--”谢蕴姝迎着她凌厉的目光,平静地道:“你讨厌别人,可知别人也讨厌你。”
就像上一世的自己一样,被人讨厌而不自知。
楚霞怔了一下,目光低落下来:“我知道她恨我,可我不想害死她,我只想嫁给太子哥哥做侧妃--”
“太子愿意吗?他若是愿意,当初便会直接娶你--”谢蕴姝叹了口起道:“很多事,不能强求。即便你真的嫁给他,又愿意对着一个心心念念别的女子的人?”
“我只要在他身边,我就满足了--”楚霞语气有些急切:“我不在乎--”
“你会在乎的,时间一长,你就会在乎,你会在乎他眼前是你,心中是太子妃,你会在乎他疼爱的是皇太孙,而不是你的孩子--”谢蕴姝悲伤地道:“你得不到他的真心,你会恨他,会想办法控制他--”
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真心?”楚霞沉吟起来:“真心是什么?”
谢蕴姝想了一想,其实她也不太明白,因为她也未曾得到过谁的真心,但她还是道:“真心或许就是,你希望他好,即便要伤自己的心,也希望他好--”
她敢肯定,真心绝不是伤害、不是控制、不是占有,更不能参杂阴谋诡计。
楚霞沉寂了,渐渐地红了眼眶--
她们不再说话,静静站立,看着初夏浓烈却不酷热的日光撒进府中,高大的建筑物投下浓厚的阴影,阴影与光芒交杂之中,来来往往的人脚步匆匆,一片热闹熙攘,人人都在为太子妃忙乱,而躺在那里的她却并不需要。人人脸色都很悲切,却又有几个真正在悲伤?
光影流转,日头渐渐西沉,聚集起来的人群如同拉线般渐渐退去,哭了一上午的皇后也被人劝说着回了宫。
暮色之中,楚霞说了一句:“谢蕴姝,你别把我想得太坏,若是能让太子哥哥不伤心,我宁愿自己永远不见他,换皇嫂能回来--”
残阳照出了她脸上的泪痕,谢蕴姝沉吟了一下,点头道:“我相信你。”
她相信现在的楚霞还不是以后那个心狠手辣的楚霞,她的心中还存在着爱和善意。
沉重的白色压在谢蕴姝心头的哀伤散去了一些,她叹了口气,转身想要离去,却一眼瞥见了旁边的楼上那道孤单的身影,背着手静静地站着,看着暮色中满府的白色。
她怔了一下,他在哀伤吗?
太子妃逝世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太子都闭门不出,连早朝也不上了。
太子太颓废了,颓废得皇帝都开始不满了。
一向支持太子的谢臻远很着急,储君乃是国本,国本动摇,势必朝政动荡。他早已不满四皇子的崛起,一副想要与太子分庭抗礼之势,他是传统的,他希望身为嫡长子的太子能扛得起大任,坐得下着天下。
谢蕴姝也暗中担忧,太子本来性格软善,太子妃突然离世的打击过大,怕他会一蹶不振。
这一世,太子妃过世提前,不知道后边还会有什么变化,她拿不准,但她决定想要试一试,看能不能让太子坚强果敢起来,挣脱束缚,往后方能压制住肖慕晟的野心。
太子妃灵位入宗庙的时候,谢蕴姝跟着父亲和周氏参加了奠仪,
她有话想要和太子讲。
仪式繁冗,人很多,她在后边朝前张望,却突然有人将她一挡,语气很焦急地道:“谢蕴姝,我需要你帮忙!”
她抬头,楚霞憔悴的面容映入眼帘,不过几日,她圆润丰盈的脸颊消瘦不少,眼圈之下带着重重的黑影。
她想要拒绝,可楚霞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朝着旁的阁楼走去。
院宇重重,行过一道道长廊,她们走进一个小巧的偏僻院落。
院前开着大片大片的茉莉花,花架和墙壁上缠满了凌霄和蔷薇,绚烂的花朵热烈开放着,在阳光中生机盎然地绽放光华。
繁华之中,站着一抹孤独的身影,他负着手,看着怒放的茉莉花,高大修长的身形微微佝偻着,发丝凌乱,脸色苍白,他脸上没有悲伤,只有淡漠,仿似被抽去了生命的纸片人一般的淡漠。
谢蕴姝远远站住,她觉得太子的一部分已经跟着太子妃死去了。
楚霞含着泪颤颤地叫了一声:“太子哥哥--”
太子微微抬了一下眼眸,并没有看她,眼神依然空洞。
“太子哥哥,你不要这样?你--”楚霞的泪水掉了下来,落在了洁白的茉莉花上,她伸手拉着他的衣袖:“你这样,我很难过--”
太子闭了一下眼睛,微微摇头,漠然地道:“楚霞,我不想看见你--”
他不再说话,任由她怎么哭泣,怎么摇曳他的手臂,他看都不曾看她一眼,他只看着院中的繁花,眼中却没有一丝光彩,他对一切都不在乎,他的心已经死去了。
楚霞哭泣的声音让谢蕴姝的心缩紧了一下,她知道了她的憔悴从何而来,她走上前,伸手扶起了哭得不能自已的楚霞,对太子道:“殿下,您要为太子妃做主!”
太子蓦然惊起,抬头看她,眼神渐渐有了焦距,带上疑虑惊惑。
楚霞的哭声戛然而止,惊慌地看着她,尖着声音喊:“谢蕴姝--”
谢蕴姝伸出掌朝她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看向太子:“殿下,您可曾细看,太子妃娘娘的颈部可有细小的青痕?”
她回去后,翻阅了许多医书,派了李玉书到京中外乡人出没之地多方打探,终于在一个草药铺中探听到了关于黄泉引的消息,虽然此毒不易被人分辨,但既然是毒,总会留下些微痕迹,比如毒发时出现的红痕,虽然过一时会消退,但人死去后,红痕存在过的地方会留下淡淡的青痕,很容易和尸斑混淆,若是不知此毒的人,是看不出的。
太子的心颤抖起来,连同他的声音一起颤抖:“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娘娘中了毒,中了名唤黄泉引的毒,所有她才会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谢蕴姝将话说得很直接,她想要给太子当头棒喝:
“她突然发狂,拉着楚霞陷害她,这不像平时的她。她是中了毒,这毒短时间激发了心底所有的愤恨,也催化了她身体里所有的病症,让她像流星一样,蓦然明亮却又瞬间消失。她被耗尽了心神,即使不落水,也活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