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天气是阴晴不定的,傍晚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夹杂着寒意打在了刚抽出嫩芽儿的花枝之上,悉悉索索地响。
谢蕴姝的房中却是暖意融融,点着玻璃灯盏、燃着橘若清香。
黎锦云对着桌上的地契,差点哭了出来。
父亲为官清廉,在她出嫁时还是筹钱买了两个庄子,借了母亲的手给了她做嫁妆,一过门就被周氏以让林管家管理的借口收了去,她不敢对人提起,谢南枫向来不理这些家务杂事,也不曾上心,后来他一走三年,谢家人都冷眼对她,她更是没有法子去取回来。
“暖儿,谢谢你--”黎锦云紧紧握住谢蕴姝的手,红了眼圈:“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本来就该是由你掌握的--”谢蕴姝笑道:“人就得要有自己的东西,腰杆才挺拔,你自己有钱,管她怎么苛待都不怕。”
甚至有一天,连大哥都可以不要。
黎锦云点头:“我明白你的苦心,我就是太过软弱,什么都不敢,才会守不住自己的东西,也守不住听涛轩中的东西。”
谢蕴姝摇头:“还是她太过贪心,这府中但凡是好的,她都要拼了命地弄了去。”
“往后怎么办?”黎锦云又担忧起来:“这田庄我也并不懂得怎么营理--”
“不会就学--”谢蕴姝笑着道:“你想想,两个庄子才多大,往后你可是要当谢府的家的。不若就从小处学来,省的往后手忙脚乱。”
黎锦云的神色黯然了下去:“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南枫回来时,她就该离开了。
第19章 太子妃
谢蕴姝明白黎锦云的心思,她也知道大嫂最终还是没有离开,但这一世,她并不想她留下。
她安抚地笑:“大嫂,即使以后你要离开,你也要有个去处,黎大人心中是在乎你的,但他太爱面子,你回了黎家,日子也不会好过。但你若是将田庄营理好了,将来自己买所小房子或者就去田庄上住,天地之间也有你的一个容身之地。”
黎锦云抬头看她,神色从凄苦渐渐变做了清醒:“你说得对,天大地大,我要有自己能立足的地方,就不用再看人的眼色,妹妹--”
她对着谢蕴姝笑了:“你换回来我的嫁妆,是想让我不用去依靠谁,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学--”
谢蕴姝点头:“我现在学会的,也是以前没有学过的。嫂子,我们以后会学的更多,我们一起学--”
青藤送了热茶来,黎锦云端起来喝了一口,又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拿帕子捂嘴的时候,手腕上的红痕露了出来。
谢蕴姝心中一沉,想想道:“大嫂,明日是太子妃的生日,我们一起去太子府吧!”
黎锦云不解:“前日我还回了夫人说身子不好不能去--”
谢蕴姝拉起她的手,神色凝重起来:“我不瞒你,你不是病了,是中毒了,我们得想法子去找解药。”
黎锦云惊骇无比,抓紧了她的手:“是夫人下的毒吗?”
谢蕴姝摇摇头:“她没有那个本事,大嫂,很多事情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我只需要你能信任我,配合我,我一定要解开你身上的毒。”
黎锦云看了她一阵,点头道:“我信你!”
太子妃文璟柔生在春天,如同春天般的美丽动人,却也如同春光般的韶华易逝,她本是江南弱女子,生下皇太孙后,身子更加不好,断断续续地生着病。皇太孙像她一样,身子瘦弱,病痛不断,她一心想要替太子多生子嗣,却没能再生孩子,这是她的心病。
太子子嗣不盛,皇太孙身体羸弱,这也是皇帝的心病,这段时日,皇帝起了给太子纳侧妃的心思,让她愈发焦灼,即便是生辰,即便高朋满座,也没多少喜悦之色。
谢蕴姝之所以要来,是因为她安插在宫中的眼线传来了话,因为册侧妃一事,皇后心怀愧疚,会亲自来参加寿宴。
皇后来了,她才能进宫。
春日融融,百花盛开,太子府中宾客满座,笑语暄暄,特别是各家未出阁的小姐,更是绮罗玉翠、珠环兰佩,宛若春光中争奇斗艳的百花,各有各的美丽。
文璟柔看着笑语彦彦的姑娘们,苍白的脸色方微微有了些血色,笑了一笑,转头看着太子也含笑看着这边,脸上那抹血色又快速地退了去。
皇后来了之后,她脸色更加地苍白,被明媚的阳光映出了皮肤下隐隐的经络,像个瓷人儿,惹得皇后皱了皱眉头:“这几日不见,太子妃怎么愈发羸弱了?”
“表嫂是为着侧妃的事情在忧心--”旁边的楚霞郡主语气中有些嘲讽:“今日都没怎么笑过。”
“霞儿不许胡说!”长公主在旁淡淡的说了一句,朝皇后笑道:“太子妃精神看上去还是很好的。”
皇后不说话,朝着花园中三三两两的姑娘们看去,表情一时有些凝重。
文璟柔赶紧笑着道:“多谢母后关心,近日殿下找了个好大夫,说我只是虚了些,好好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
皇后微微点头,目光却不曾收回,突然看见了花丛中站着的谢蕴姝,想起什么,吩咐道:“去请谢小姐来。”
长公主连忙道:“这谢府小姐听说疯疯癫癫的,唤她来为何?我素闻吏部尚书吴平家大小姐和长平侯府的三小姐都很好,何不瞧瞧她们?”
太子妃眼眸一紧,楚霞露出了笑意道:“皇后娘娘,您不知道,谢小姐在家很是跋扈,听说夫人常常被她气得背着人哭呢。”
皇后笑笑:“哀家找她,另有别的事。”
谢蕴姝一进来,便感受到了来自楚霞的敌意,太子妃也看着她,脸色笑意有些茫然。
她并不在意,她只是想得到皇后的邀约。
皇后见她举止娴静,言语文雅,心头有些疑惑,问道:“前些时日送进宫那些花儿,听说是你寻来的?”
“禀娘娘,臣女虽也略懂些园艺,却也不太识得这些名花,是臣女的大嫂见寻来的花卉都是些上品,便建议将这些花儿送入宫中,以供爱真正爱花的娘娘赏鉴--”谢蕴姝恭顺地回答,温柔而端庄。
她没有多说,只一句真正爱花便让皇后点头笑了:“请令嫂也进来吧!”
宫女引来了黎锦云,皇后笑着对俩人道:“后日正好是谷雨,宫中要举行祭祀,哀家也想趁着日子和家人一聚,你们一同来参加吧!”
谢蕴姝和黎锦云行礼谢恩,正好宫女引着吴家小姐和长平侯府小姐进来,便退到了一边。
目的达到了,她带上淡淡的笑意,转头看着黎锦云,黎锦云却以目光示意她,她顺着看去,楚霞冷冷地看着她,长公主也瞥了她两眼。
她心下即刻明白了,长公主是料错了她讨好皇后的目的了,便不愿意再多呆,找了个空子和黎锦云退了出来。
目的既然达到,谢蕴姝便不想多呆,正要找个借口和黎锦云回府,正行到厅外廊下,一名侍女匆匆而来:“谢小姐,太子妃娘娘请您移步说话。”
她心头一沉,不得不跟着进了厅后内室中。
太子妃说是要换衣服,来这静谧房中静静地等着,听见脚步声,转头看着进来的谢蕴姝,目光沉静地将她细细看了一番。
谢蕴姝行了礼,抬眼看柔弱苍白的,带着探询的目光的太子妃,先轻轻开了口:“娘娘,臣女并没有那般心思。”
太子妃一怔,目光中突然盈满了哀伤,声音也变得低柔:“我明白,在场的人中,只有你没有那般心思--”
她看得出来,谢蕴姝的目光只追随着皇后,目光中的期待在得到了邀约时便变为了喜悦,她知道了她与此事没有关系。
“娘娘明白,也请明白臣女的心--”谢蕴姝并没有为此松口气,带着探询开口:“臣女无心婚嫁,更不想嫁入皇室。”
她上辈子在皇室的倾轧中争斗够了,不想再趟浑水。
太子妃神色变作了失落,上次长公主生辰,她便看出了谢蕴姝的聪慧和仗义。
相比于长公主塞过来的人,谢蕴姝身份高贵,敢于说话,她宁愿将一切托付于她,连同太子妃的位置一同付于,却没料到她竟然不愿意。
太子妃叹了口气:“我并不是为自己想要请求你,你看见的--”
她走过来,伸手拉着了谢蕴姝的手,走到椅子上坐下,却没有放开手,微微摇摇头道:“你瞧,这么好的天气,我的手却这么地冰凉--”
谢蕴姝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覆住了她的手道:“娘娘,您要放宽心,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养好了身子才能护佑两位郡主。”
太子妃一笑,笑容有些凄楚:“我知道你是通透的人,你明白的,我不能够好的了,我能感受到身子一天天在衰弱,我能尽妻子与母亲责任的日子不会很长了--”
谢蕴姝也哀伤了起来,为生命无可挽救的凋零,为太子妃身处皇室无可奈何的痛苦。
太子妃突然握紧了她的手:“蕴姝,只当我求你,你看见的,若是长公主的人进了府,我不能活命不要紧,为了太子妃的位置,我的孩子不能活命,我泉下也不得安宁呀!你的聪慧我看在眼中,我相信你能对付长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