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在后边上来,气势汹汹:“留不得!以臣子之位妄想加害皇兄,图谋天下,还能留么?”
谢蕴姝忍住剧痛,望向太后:“娘娘,谢氏一门,不止我爹一人,求您--”
太后明白了她的意思,国了国事,家了家事,为国,谢蕴姝愿意反对父亲,力保天下。但为了维护谢家,她也定会不惜一切力量,与皇室死磕到底。
飘摇中的朝廷,不能再起内乱,并且谢家姐弟保护了皇帝,该卖的面子是要卖的。
太后面上带起慈祥之色,点头叹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谢家女儿,你放心吧,哀家心头知道--”
长公主愤愤不平的模样,还要说话,皇后却移身半挡住了她,带上了些心疼的神色:“好丫头,别说了,赶紧召御医来瞧瞧。”
一边叫谢北昭:“还不快带你姐姐进里边去--”
长公主的心思皇后怎会不知道,彻底让谢家倒台,她便能以救君之名,恢复往日风光,她今夜里救驾已经是大功,再让她彻底去了谢家,往后还有谁能压制得住。
皇后,终究还是不愿意再看见往日长公主那般荣盛的,压制住了中宫的荣盛。
谢蕴姝看出了皇后的意图,她赶紧跪下谢恩:“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公主殿下不杀父亲之恩。”
谢北昭也赶紧跟着跪下。
长公主凤目圆睁,心下不平,还想再分辨。
太后却摆摆手:“今天发生的事多多的了,别再多言,先把皇上治好才是,且把谢臻远押进翰林苑中,不许为难他,好好关押着,待皇帝醒了后再发落。”
说着吩咐立在底下的驸马:“有劳驸马派人好生看守,若是人有点儿闪失,皇帝醒了,见不着人可得问着你。”
驸马低头称是,长公主咬了咬牙,到底忍下了这口气,没有再多言,她算是看明白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谢家目前,还是倒不得的。
她又转头去看谢蕴姝,心下虽然不平,到底还是有一点儿敬佩,有女如此,谢臻远也算是不枉。
那夜里,宫里一朝之间转变了风头,第二天,惊魂不定猜疑了一夜的朝臣听说了,谢丞相护卫皇帝不力,被暂时关押了,太子依然代理朝政。
众臣心头五味杂陈,又喜又悲,正要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却突然八百里加急军报传来。
誉王爷败了—
西南关隘河阳关失守,叛军长驱直入,大越的军队溃不成军,被叛军冲击得四散。
许多儿郎埋骨他乡—
许多丈夫不再归来—
河阳关外,沃野千里,尽落入叛军之手,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会在濮獠人的手下挣扎求生—
不知道会有多少家庭从此家破人亡、离散流离—
谢蕴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了、呆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仿似不会再有一丝儿光彩,不会再有一丝儿希望。
大军这般溃败,他定是真的不在了—
他不在了,她的心空了,空荡荡地透着风,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了。
他死了,她也不想活了—
第115章 被围
谢蕴姝终于泣不成声,她哭了一天,从肖慕晟离开那时起就憋在了心头的眼泪终于决堤。
满脑子都只反复纠缠一句话:“他死了!”
他说过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他这个骗子,他老是演戏骗她。
前世他骗她,这辈子还骗她,骗了她的心又骗她的眼泪,骗子!混蛋!
她一边哭一边骂,全然没了平日里的矜持和冷静,他不在了,她要冷静做什么?
往后谁还会在最危险的时候如天神降临,谁还会笑吟吟地一口一个“爷”,却在任何时候都把她护在胸前。
“阿姐--”谢北昭在旁痛心疾首的模样,他也是震惊悲痛交加,当初靖王找到他时,他觉得阿姐既然不喜欢靖王,便一点也没有心思理会。
可靖王不生气,和他推心置腹地谈了两个时辰,把大哥远去的缘由告诉他,把天下的形式一分一分地讲与他听,并且预言道他的父亲定然会和四皇子勾结,图谋天下。
他惊讶,他生气,他觉得自己的爹不会是那样的人。
靖王平静地道,此番若再出征,你悄悄回京探听探听,若是你爹掐断了大军粮草,那么往后便会一步一步掐掉对他不利的任何人。
他在靖王出征濮獠之时,悄悄回了京,爹真的竟然不顾出征数万军士的安危,不顾边境百姓的安危,断了粮草。
他很痛苦,他觉得自己从出生就有着的属于谢家的骄傲溃不成军,他不知道自己往后该何去何从—
他是爹的儿子,理应帮着谢家支撑门楣,维护谢家的世代清贵。
可若是爹真的有别的想法,他又绕不过心头的忠贞义胆,他不愿意以臣子的身份去谋夺天下,更为了谋夺天下而去牺牲许多的无辜性命—
靖王又找到了他,告诉他,若是要保住天下百姓的安宁,便照着他说的去做,去找回楚霞,去联系好初云,然后在盛京生乱时,护好他的阿姐—
靖王说,他的阿姐会知道怎么做的,只要听他阿姐的就成。
靖王说起他的阿姐时,眼睛中的光芒如同星光遇到月亮般的闪烁,说他的阿姐一根筋得很,若是自己有不好的消息传来,要他一定要挡住他的阿姐做傻事。若自己真的不能再归来,他也一定要让他阿姐平平安安地活到老去,不然做了鬼也不放过他。
他那时便知道了,他要跟着靖王,跟着他和阿姐护好天下,护好百姓。
他也知道他该履行对靖王的承诺了,他抹了抹眼睛,对谢蕴姝道:“阿姐,你别再伤心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谢蕴姝摇着头,万念俱灰,红肿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我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了--”
她最重要的,已经不在了!
“你忘了你说你要做的事情了么?”谢北昭逼近到她的眼前,厉声道:“靖王为什么会死,就因为你说你要守护苍生,他便去守护苍生,他死了!你就忘了你的誓言了么?你这样,愧对死去的靖王!”
谢蕴姝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蓦然停止了哭声,睁大了眼睛,瞧着眼前青春正茂却无比坚毅的少年。
他的话语,引起了她的回忆。
“若有一天我和你爹站在了对立面,你帮谁?”
“天下!”
“好吧!你既心怀天下,爷就陪着你一起护好这天下--”
他说的,他要陪着她守护好天下—
他不在了,她就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了—
她不能忘记,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但她还有责任,他走的时候,她承诺过会等着他归来。即使他不再归来,她也必须要竭尽全力,不让肖毅晟和濮獠人踏进盛京一步—
她等的是爱人,不是狼心狗肺的叛徒和禽兽。
谢蕴姝长吸一口气,把眼泪一抹,站起来对谢北昭道:“太子如何?”
“叛军只扑盛京而来,不出三日,盛京便会被围,京畿兵马甚少,加上南衙卫也不过三万人,北边的兵马大部分随靖王出兵,南方兵马大部分随凌王叛乱,仅有的三个州的兵马如今也赶不及来救--”谢北昭不慌不乱,却满脸的严肃:“情况危急,朝臣皆聚集在宫中,夙夜商议,有要求死战,有要求谈判--”
“太子是何意思?”
“举棋不定!”谢北昭叹口气:“我理解他,若要抵抗,几乎是以卵击石--”
谢蕴姝转身就往外走,叫道:“随我来!”
“去哪儿!”谢北昭赶紧跟上,惊喜却又疑惑:“阿姐有什么办法?”
“去找朱景行--”谢蕴姝声音坚决,脚步坚毅,她抹去了悲伤,因为还有许多条性命要她去救:“没有别的法子,唯有死扛!”
太和殿中,灯火通明,太子满脸憔悴地坐在上边,听着下边纷纷扰扰成一片的声音。
“抵抗,或者还有一线生机,若不抵抗,就一点生机就没有了。依凌王的毒辣和无耻,大家觉得他会绕过谁么--”
黎言的声音也是疲惫至极,他已经坚定地和主和派吵了一天了—
“凌王好歹是大越人,他要是登了基,无论如何,总不会为难百姓的--”
“痴心妄想!凌王的背后是濮獠人,濮獠刚吃了那么大的亏,你奢望他们善待百姓?”
太子愈发觉得头像是被狠狠砸了般的痛,他抬起头,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句:“各位已经吵了一天了,总要拿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才成--”
“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一道女声响亮又清脆地在门口响起,众人一起惊异回头。
谢蕴姝纤细的身影走了进来,脊背停止,脚步坚毅,一步一步,烙刻着不屈。
她目光中透出决心,让人觉得她仿佛不是一个娇柔的女子,而是战士,行将走上战场的战士。
她抬头环视了一遍,站住脚步,平静而有力地道,字字铿锵落地:“不是战死!便是被叛军杀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众人沉默了,那些一直嚷着要谈判、要投降的大臣也沉默了,他们何尝不知道,他们只是在赌虚无缥缈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