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鸾握着酒杯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笑道:“官爷可是锦衣卫,谁敢偷您的东西也不怕被抓进诏狱剥几层皮。”
“谁知道呢...”徐青芜双手抱臂,漫不经心地说:“总是会有那不要命的愿意试试呢。”
昱鸾低下头,没接他这个话。
徐青芜往前靠了几分,又说:“老板娘你身处宫外,倒是对宫中发生的大小事知晓的如此详尽,这般耳聪目明,不来北镇抚司当个查事的锦衣卫真是可惜了。”
昱鸾抿了一口酒说:“这话官爷你不是第一次说了。”
“确实不是第一次说,但有些人不知是听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非要以身犯险。”
昱鸾不愿再与他纠缠,便岔开话题道:“我这个人就是好打听,既然官爷你来我们小店作客,酒也请了点心也吃了,同我讲讲这谢家姑娘是怎么醒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徐青芜看向她,目光带着有深意的笑,说:“好啊。”
*
“慧济寺?”
言云衿坐在软塌之上,一边拆着昱鸾送过来的点心盒子,一边听着白竹滔滔不绝的讲述。
“昱鸾姑娘就是和奴婢说得这里,她说谢家姑娘本就身体不好,此番落水险些丢了性命,还好她先前结识了一位得道高僧,这位高僧当时恰巧来京城的慧济寺,这才救了谢姑娘一命。”
“那她有没有说,该如何去拜访这位高僧?”
白竹摇了摇头,“这个奴婢不知道,昱鸾姑娘只是说这位大师行踪不定,就连谢姑娘想要见他也需得靠缘分才行。”
言云衿失落地叹了口气,从与见过那位道士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
旁人不信这些,言云衿却是打心里敬仰并且愿意去相信的,她一直觉得一定是前世她的真诚哀求打动了某一方神仙,才给了她这样的机会重活一次,同谢延卿相聚。
即便是一丁点能帮助到谢延卿的事,她不不愿意放弃。
白竹看着自家夫人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知道她是在为谢大人的事担忧。
这几日每每谢大人下了朝,处理完政务都回来的很晚,言府里的孙妈妈各种补汤,中药,流水一般的往谢大人身边送。可他依旧是脸色苍白不见好转,人也比开春时看着瘦了几分。
白竹回想起当日大夫过来诊脉时,说谢大人是慧极伤身,忧思过重时,屋内言阁老夫妇二人,以及自家夫人的脸色皆是一变。
白竹不知道其中详情,只是看见言云衿听见大夫的话后脸色瞬间苍白下来,今日提起慧济寺的得道高僧时她又是这般惊讶,她觉得兴许自家夫人对谢大人的担心已经到了急病乱投医的地步。
白竹连忙安抚道:“夫人也不必太过忧心,大夫也说了谢大人这病是风寒引起的,大人吉人天相多注意休息再过几天就能康复了。夫人您从小修身养性,广做善事,老天一定会保佑您心想事成得偿所愿的!”
言云衿闭上眼,沉默了良久后方才开口道:“白竹,你明日陪我去一趟慧济寺吧,我想为夫君求个平安符。”
倘若这世间真有因果报应,她想乞求上天,用她两世的善因,换他一个善果。
第67章 调任
殿内的熏香有点重, 闻久了让人觉得头晕。
云姑姑从外头回来时见太后虔诚地跪在佛堂前求福,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将外屋的门窗打开通风。
良久后言太后缓缓起身, 由宫人搀扶着坐到殿内的软塌之上。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眉间微皱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云姑姑躬身上前,回禀道:“是司礼监的那个孙卯,过来给娘娘您送内廷新制的月饼。”
言太后拨弄着手中的佛珠, 卸了妆的面容虽同白日相比没了精气神, 烛火的映照下依稀可见眼角的细纹, 却依旧气韵不凡。
她向后靠了几分,道:“内廷的月饼何须他来送,他这是找机会想提醒哀家,先前他为哀家做的事还没得到应得的报酬。”
“娘娘...”云姑姑有些疑惑,“之前姑娘和谢大人在时, 您不还疑心锦衣卫查出香炉有问题,是和孙卯有意推谢家那庶女下水有关系的吗?倘若真是孙卯假意听从娘娘您的号令, 实则是想让您落入众矢之的,那我们为何还不一早解决了他?”
言太后盯着屋里摆放的琉璃盏, 说:“孙卯一人死不足惜,他的心思究竟是如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后的人。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 司礼监的人是不是已经开始站到皇帝那一边去了。”
“娘娘的意思是...”云姑姑思索了良久,方才醒悟道:“娘娘的意思是,孙卯是受人指使?他误以为自己是在为娘娘您出力, 然而背后指引他的人却另有心思。”
“司礼监的那个老狐狸左右周旋, 先前想拉拢兄长不成, 此番又不知是想借着谣言逼哀家与他同舟共济, 还是想借刀杀人日后好到皇帝面前邀功。”
“娘娘...”云姑姑低声说,“奴婢这几日出去,满宫里都在对谢家庶女的事议论纷纷,现下谣言四起对您的名声大有不利不说,传的久了只怕皇帝要与娘娘心生间隙。”
“那倒无妨,皇帝同哀家早就已经离心,”太后说,“左右有皇帝不娶妻纳妾这个把柄在手,只要小王爷和顾家女这门婚事成了,哀家日后大可借着皇帝无后一事册立小王爷为储君。储君乃是国本,哀家只要有储君在手,便仍然坐稳慈宁宫是这大周名正言顺的太后。”
李昌烨自登基以后逐渐不再恭顺地遵从太后旨意,言太后坐镇宫中,想保言家荣华地位经久不衰,言阁老稳坐内阁之首,就必须要有一个能听她话,受她指挥的皇帝。
皇帝李昌烨不是她一手带出的人,她们这对所谓的母子之间从始至终都只有利益。如今矛盾激化,言太后不会放任有个虎视眈眈,处心积虑想除掉除掉她的人坐在皇帝的位置上。
李昌烨既然执意同她作对,那换一个人做皇帝便是了。
“这些个雕虫小技就以为能威胁到哀家,简直是可笑至极。”
言太后望向窗外的夜色,平静道:“无论是他当太子,还是做皇帝的这几年,做的每一个决定,行的每一件事都绕不开哀家,绕不开言家。如今想脱胎换骨做个独揽大权的帝王,谈何容易。”
“那司礼监那边...娘娘您作何打算?”
言太后把玩着手里的佛珠,轻笑了一声说:“福安那老狐狸如今夹在哀家和皇帝中间的日子不好过,这几年受皇帝打压他在内廷的威严早不及以往,人心往高了去容易,往低了走可就难了。兄长停了职,这条路行不通,就派遣孙卯到哀家面前,他是想置身事外先隔岸观火,日后那边有胜算再去那边帮衬一把。”
云姑姑试探着上前问道:“左右不过一个没了势的司礼监掌印,还不如皇帝身边的祝英难对付,娘娘也不必太过忧心。”
“哀家只是疑心,倘若背后谋划的人并非哀家想的那般简单。”太后说,“朝廷历经数代,各个世家交替荣华轮流享,算算言家坐到世家之首的位置也已经有许多年了。从前谢家那般如日中天,如今也落寞下来,哀家是怕有人看着兄长久不回朝堂,皇帝越来越脱离哀家的掌控,动了歪心思。”
云姑姑替言太后重新沏了茶说:“那依娘娘之见,要不要奴婢派人去盯着孙卯?”
言太后点点头,“先前他借着武安侯辱骂监军太监一事到慈宁宫哭哭啼啼的,想要来哀家这里邀功,那哀家就成全他。正好过了十五武安侯就要离京回营了,明日一早你去叫人通传延卿,武安侯此番在永州和襄城的随军太监就从孙卯身边的人中选。”
*
咸宁三年,八月十五。
吏部员外郎王贺官服的领口被汗水濡湿,他从书海中抬起头时,又见面前接连七八只手递来文书,等候盖章批复。
王贺一手提笔飞速写字一手寻着空闲不停的给自己的额角擦汗,等候的官员排着一列小长队突然听见后面吵闹声,王贺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人过去看看。
两个主事过去后,将一位经历司监察御史带到面前来。
这位御史见了王贺忙道:“是下官唐突惊扰了大人,实在是下官时间紧,今日都察院还要开议会,下官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若是再等下去就要恐怕就要误了时间了。”
王贺抬起头看向他,又给自己擦了擦汗,无奈道:“你看我们这里的哪个人不想快点结束,近来朝中人事调动的人官员多,今日大家都是为这事来的,我吏部实在是人手不够周转不开啊!”
御史皱着眉环视着周围的长队,疑惑道:“往常虽说这会儿调动的官员也不少,但也不至于像今日这么多啊!”
王贺摇了摇头,“我等奉命行事,哪位官员职位出现调动,我们负责签字批复就好,其余的事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如此繁忙,大人怎地不申请额外派遣人手过来帮忙?”
王贺又批完了一本册子递了出去,寻着空闲回他道:“无非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忙完了就好了,现在的吏部哪有闲人。阁老不在朝中,左侍郎前段时间奉命去了应天处理事务,当下主事的只有新上任的谢大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