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王贺朝里面指了指,道:“这不谢大人托着病体也得来办差。”
众人抬眼望过去,见身后的偏殿窗边依稀有个人影,正抬手掩着嘴角颤抖了几下发出闷咳声。
一行人各怀心思的相视看了一眼,没再做声。
王贺余光瞥了一眼,像是想起什么,又说:“你们都察院是来送御史考核册的吧,这样,你先把册子放在我这里,然后回去参会,等我这边忙完了把你们的册子一并批好了差人直接送去都察院。”
御史颇有些欣喜的看向王贺,说:“哎呦,那真是多谢大人体恤了,下官就不打扰大人您办公,先行告退了。”
这御史眉开眼笑,同王贺作别后朝着都察院的方向走去,约莫走过了两条宫道时,经过一个拐角恰好看见了从御书房方向过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兵部侍郎杜维,一个是他们都察院左都御史崔进。
御史连忙迎上前,行礼道:“下官廖冠玉,参见两位大人。”
崔进看向面前的人,此人年初才来了都察院,与他之间交集不多,依稀记得是个做事认真勤快的人。
他抬了抬手示意廖冠玉免礼,说:“怎么还在这儿,不去参会吗?”
“回大人的话,下官刚刚去往吏部送考核册,正要回去等候议事。”
崔进见他两手空空,皱眉道:“考核册怎么没带回来?”
廖冠玉徐徐道:“近来朝中官员职位调动的人很多,吏部一时周转不开,吩咐下官先将考核册留下批复盖章后会差人送到都察院来。”
听了这话崔进和杜维都顺着廖冠玉来的方向望了一眼,见宫道上稀稀落落一直都有手拿文书朝吏部办差大院方向走过去的人。
杜维颇有些感慨,道:“自打吏部来了新上任的谢延卿,朝中官职调动属实多了些。”
崔进微微皱眉,“文华殿的那个?”
“不是他还能是谁,能调遣至吏部做事的有几个是等闲之辈。哎...如今言阁老不在朝中,左侍郎又去了应天,这吏部可真是他一手遮天了。”
闻言,崔进面色肃然,他本就是个刚正不阿,看不起靠依附权贵攀高枝的人,如今听了杜维这一番话更觉得心气愤。
“他进了吏部,陛下就没有意见?”
杜维摇了摇头,“其中详情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事儿已经成了想必陛下也是迫于太后压力没有办法,谁叫人家是太后娘娘的侄女婿呢。”
崔进看向廖冠玉,沉声问道:“你可有看清,最近官职发生调动的都是些什么人?”
廖冠玉道:“回大人,下官认识的官员不多,但排队等候时下官留心看了一眼,这里面大多数人都是翰林出身,在六部六科任职过。”
闻言,杜维与崔进相视一眼。
二人又问了几个叫的上来的名字,发现出现官职调动的都是些曾经被言阁老提携过的门生。
崔进有些不快道:“他这是想做什么?”
“兴许是想趁职位之便,给阁老带出的人升官加爵,日后好继续为言阁老所用。”
“岂有此理!”崔进猛地一甩衣袖气愤道:“这朝廷竟然成了他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能随意操控的地方,明日我就递折子上去,我就不信这世道还没了王法不成!”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恳求
言阅晨起喂鸟时见女儿言云衿吩咐人套了马车, 穿的一身素净的匆匆出门去。
今日是十五,依着言云衿平日里的习惯势必要拉着父母弟弟在家中热闹一番,不知是不是嫁了人性子稳重成熟了些, 言阅总觉得女儿这段时间好像变了个模样。
从前不谙世事承欢在父母膝下, 天真无忧。如今再次回门时他发现言云衿面色苍白,总像是在忧愁着什么。
从她劝说自己远离朝堂,再到瞒着外面所有人将言景韵送到军营里, 言阅就已经察觉到女儿的变化。
子女总是就在不经意的某一个瞬间长大, 记忆里那个娇柔明艳的小姑娘变得坚韧果敢, 或许言云衿早就已经看透了局势,在用自己的力量摸索着一点点去料理这个家。
言阅抬手心不在焉地逗了逗鹦鹉,那鹦鹉有灵性的很,见主人投食连忙喊道,“妍妍, 妍妍回来啦!”
“妍妍,妍妍长大啦!”
言阅手上的动作一顿, 脑海中回想起言云衿小时候踩着梯子爬高打桂花,他怕她摔着连忙叫她下来。
小姑娘脸热的红红的, 仰着头看向他说:“爹爹不要担心,妍妍已经长大啦!”
言阅掌心里握着的花生抖落了几颗,口中重复着。
“妍妍, 长大了......”
午时刚至,言云衿的马车停在了言府前。
她扶着白竹的手下了马车,脸上有几分疲惫之态。
她虽是一早便去了慧济寺, 遗憾的是并没有如愿见到昱鸾口中救了谢家姑娘的那位大师。
在上香祈福, 给寺庙填了香火钱后, 她便赶了回来。
言云衿进门后, 见自己的父亲正背过身在院子里的长廊下负手站着,不知是思考些什么。
她上前几步,唤道:“爹爹。”
言阅转回头看向她,见言云衿没什么精气神,问道:“一大早就出门,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言云衿道:“没什么,听人说起慧济寺祈福很灵,今日又是十五女儿就过去给全家人祈个福,顺便给夫君买些养身子的药回来。”
她的声音淡淡的,人的性子也似乎也沉稳了不少。
言阅看了看她手中提着的草药包,说:“延卿的病还没养好,你也应该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才是,这段时间爹爹瞧着你也消瘦了几分。”
言云衿笑笑,“女儿有什么变化总是逃不过爹爹的慧眼。”
言阅看着她,欲言又止。
“爹爹...”
言云衿唤着他,早在前日她带着谢延卿回门时,她就觉得自己父亲像是一直有什么话想同她们讲,见他今日这般犹豫的模样,言云衿想不如这个话口就由她来提起,免得老人家一直将事搁在心里。
“夫君现在还在宫里上早朝,过了这个十五女儿想来回家的日子会比以往要少许多...所以趁着今日,我想和爹爹聊一些事。”
言阅点了点头,“你说吧,爹爹听着。”
“爹爹...”
言云衿看向他正色道:“谢谢你愿意给谢延卿这个机会。”
言阅知道她说的机会是什么,叹了口气说:“我原来以为,这门婚事不过是我与你姑母撮合着的,如今看来其实你一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要做什么事,也是心甘情愿嫁他的。”
“我知道,所以正是因为如此女儿才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言阅目光有些闪烁,沉声道:“我与你姑母,同当年的麓安惨案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咱们一家子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妍妍啊,你真的不怕延卿将这件事捅出来后,朝廷问责下来祸及全家吗?”
言云衿抬手抚了抚被风吹散的鬓发,苦笑道:“爹爹,事到如今您还觉得我们言家能全身而退吗?”
“这段时间宫里发生的大小事您应当有所耳闻,姑母一意孤行想要扶持小王爷给他寻了靖和伯的女儿为妻,她是想借着彼陛下没有子嗣这件事辅佐小王爷做储君,这可是谋逆之罪,爹爹您心里是清楚的,您停职数月非但没能让姑母收敛心性,她反而动用您在朝堂上的人脉为她所用。您劝不动姑母,我也一样,所以我与夫君只能从中调和着,寻求一个有能力保住我们一家人性命的方法同时,还夫君的老师和同窗一个公道。”
谈及钟阁老,言阅不禁有些哽咽。
“太傅的事我...”
“爹爹,”言云衿打断道:“想必夫君已经同您说起过当年的事,他从来没有想过公报私仇,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公道。太傅的事虽与您脱不开干系,但究其根本罪不在您,您也不必为此自责。但是...您是知晓一些当年的内情的对吗?”
言阅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
言云衿一颗心沉了又沉,“凭女儿对爹爹的了解,爹爹一向行事光明磊落,不愿与小人为伍。爹爹对此事闭口不言,是因为倘若一朝东窗事发即使不是您做的,也要连累到您乃至整个言家......”
她眸光轻闪,声音里还带着些哽咽,说:“所以...当年造成麓安惨案的这个人,是姑母对吧?”
言阅心头一颤,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
言云衿提着裙摆走了几步,在他面前笔直地跪了下去。
言阅顿时一惊,尚未来得及扶她起身,就听见她说,
“爹爹,”言云衿正色道,“麓安书院三十一名学生各个都是进士出身,是选进翰林院培养的庶吉士,是朝廷日后的肱骨之才。爹爹一向爱惜人才,也不愿看见三十一位冤魂永无伸冤之地......”
“爹爹想保住全家这本是人之常情,可爹爹多番忍让看在姑母眼中就成了纵容,倘若姑母真行了谋逆之事,到那时问责下来我们言家九族在内没一人能幸免于难。”
言阅咳了一声,道:“这些事由延卿来做,罪责由他来背,你怎么也同意也能忍心?”
“女儿不忍心...”言云衿应声道:“正是因为不忍心,所以才来恳切爹爹。这些年来他身上背负着骂名只多不少,他只是个读书人,没有翻云覆雨手,文人都将声名和风骨看得尤为重要,可是爹爹,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在为此失了性命。女儿不想看见他日青史之上写下的是对麓安惨案的惋惜和歌颂,而他却要躺在罪人录里,忍受着一代又一代人的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