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纠葛,难解啊难解!”
言云衿举着糖人的手一顿,她转身时见右边的摊位上坐着一个穿着灰衣大褂的人,这人脚上穿着粘着泥泞的道鞋,身着道袍,左肩上搭着褡裢,右手拿着一个幡子,上面写着算命二字。
看着通身的打扮,和简易的摊位看着像是刚才别的地方赶来京城的人。
这老先生脸上留着长长的山羊胡,眼角有些许皱纹,还有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头上盘着发束还叉这一个别致的簪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
京城里人来人往,匆匆忙忙他的摊位上并不曾有人驻足,这人也着急,把幡子立在身旁微眯了双眼也不言语,与热闹的街道倒也显得格格不入。
言云衿转身上前一步,道:“老先生是在同我说话吗?什么难解?”
跟在身后的白竹上前制止,摇了摇头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量道:“夫人别过去,兴许是个骗子呢?”
谁知那老先生合眸坐在那仿佛听到了一般,意味深长地说:“贫道只相看有缘之人,信与不信全由您自行定夺。”
谢延卿见言云衿侧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那个道士,小声问道:“妍妍,你想问问吗?”
言云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神闪烁的模样看着像是有些犹豫又有些跃跃欲试,
谢延卿便迈步上前,行礼道:“既是有缘,那烦请先生就先晚辈相看一番,不知先生精通哪一项?”
“贫道手相,面相、生辰八字、测字摇签无不精通,就看公子你想怎么看。”
谢延卿笑笑,说:“那就先看面相吧。”
老道缓缓睁开半眯着的眼,看向谢延卿。
片刻后他微微皱眉捋了捋胡须道:“这位公子双眉带彩,两目细而有神,青云直上可做社稷栋梁之才...只可惜......”
“可惜什么?”言云衿追问道。
“可惜手指细长薄白,纹路逆生是短命之相,二十三四的年纪就要受牢狱之灾。”
言云衿惊恐地瞪大双眼,见状,白竹冲上前气愤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诅咒人呢?当心叫人报官将你这骗子赶出京城去!”
言云衿连忙拉住白竹的手将她劝了回来,又听见那人问道。
“敢问这位公子今年贵庚,生辰八字又是多少?”
谢延卿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并不在意般笑着说:“马上二十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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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忠义
同那道士作别后, 言云衿有些心不在焉地拉着谢延卿上了马车,急急忙忙地朝着言府赶过去。
其实若不是怕惹起谢延卿的伤心事,言云衿倒还真想坐下来同那道士好生聊上一番, 想听一听他的意见, 能不能有什么破解之法助谢延卿度过这场难关。
可凭着言云衿对她这个夫君的了解,他一向不信鬼神,只信诗书。
谢延卿抬手合住车帘, 见言云衿半晌不说话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妍妍。”
“啊?”
言云衿回过神, 抬起头时看他脸色有些苍白, 忙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有一点。”
言云衿抬手抚摸上他的额头,入手的温度虽不至于滚烫,但的确异于平常,她有些心疼地抱怨道:“你怎么不说啊。”
谢延卿笑了笑道:“你难得出来,看你兴致那样好不想打扰。”
言云衿握住谢延卿的手, 说:“你不舒服的话可以靠着我,离回去还有一段路程。”
“我到底是个男子, 分量不轻。”
言云衿笑了笑说,“你那么瘦跟个竹子似的, 我肯定受得住,相信我。”
谢延卿将头靠在言云衿肩膀上,低声道, “妍妍。”
“你说。”
“你为什么会对那位道士的话感兴趣。”
言云衿没有立即回答谢延卿的问题,其实上一世自咸宁四年谢延卿死后,很多事情他是不清楚的。
比如在他死后不久, 皇帝就从羡云苑中搜出了证据为他正名, 后世的史书典籍里对他这个人都是夸赞, 鲜少有反方向的骂名。
再比如, 他离开后的第一年,言云衿耐不住思念,寻了各种道士拜了满天神佛,想为她和谢延卿求一个来世,再续前缘。
可她没想到,老天的确给了她这样的机会。
谢延卿更不知道的是,她的死亡并非意外,而是自尽。
他护着她免于灾祸,让她替他多看了四年未来的景象,带着两世的记忆,如今她要为他筹谋打算,就算命中注定,她也要为了他强求这一次。
“你也觉得那位老道士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对不对?”
谢延卿点了点头。
“兴许有吧,不过我不是很在意这个。”
“为什么。”言云衿问道。
谢延卿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我少时读书,读到西伯侯卜卦测人世凶吉时常常疑惑,既然很多事已经是命中注定,还苦还要辛劳一遭。如今踏入壮年之际,方才领悟‘自天佑之,吉无不利’的真正道理。世间万事万物都有着其自身向上发展的规律,顺着兴,逆之亡,说是天助力莫不如说是自助。”
“就像朝廷历经百年,想要得以延续必须抛弃内在腐朽的世家顽疾,注入崭新的力量。而太后娘娘执意不放手,企图再次中兴世家限制皇权,这注定是一条与正途背道而驰,不能善终的道路。”
言云衿怔了怔。
她回想起在她前世独自守在羡云苑的那几年里,言氏一族一落千丈,其余各个世家也都免不了受到殃及,自此大权尽数归到皇帝手中。
所以在那几年里,朝中六部六科逐渐地不再受世家把控,后起之辈入过江之鲫一般涌入朝堂,她不知道日后是何模样,至少在咸宁八年她在世的最后一年里,社稷安康,百姓安稳度日。
“总要有人做第一个冲锋陷阵的人...但这个人......”
谢延卿侧首问:“这个人怎么?”
言云衿握着谢延卿的手,冲他露了一个明朗的笑容,说“这个人首先要好好养病,养好了身体才能操心别的事。”
谢延卿点了点头,笑应了一个“好”字。
马车行至言府门前时,言云衿依旧有些犹豫地一步三回头,最终想着有缘自会再见下了决心迈进府中大门。
府内门前的小厮见他们进来,连忙迎上前问好牵好马车,替他们拿着各式各样的礼品盒子。
府内一片祥和,隐约间还能闻见厨房烧菜飘来的阵阵香气。
腿快的小厮已经进去禀报家中主人,卢夫人第一个迎了出来,看见他们笑盈盈地说:“怎么过来不提前打声招呼,我还以为你们要中秋节当天回来。”
言云衿拉着母亲的手说:“今日夫君难得有空闲,就一块过来了,阿娘不要嫌弃我们多在家蹭好几天的饭才好。”
“你这丫头说得什么浑话,”卢夫人慈爱地看向谢延卿,又说:“延卿看着脸色不太好,听你们父亲说你最近调遣至吏部了,可是公务忙累坏了?”
谢延卿拱手道:“回岳母的话,延卿一时大意着了凉,不是什么大病。”
“小病也不能马虎,你现在年纪小不觉得什么,将来是都要找回来的。快快进来,我叫家里的孙妈妈去给你煲碗热汤。”
听着熟悉的话,言云衿与谢延卿相视一笑,跟随着卢夫人进了里屋。
屋内的丫鬟端上来热茶,卢夫人示意他们坐,又说:“你父亲在书房看书,已经叫人过去请了,这会儿应当在来的路上了,他啊,这几天一直念叨着你们,这人老了老了的到还格外亲人起来。”
说完,母女二人掩面笑了起来。
唯独谢延卿听了这话后,低着头若有所思。
卢夫人拉着言云衿的手问了些家长里短的话,谢延卿端着茶盏一边小口抿着一边应着话。
没一会儿,门前响起清缓的脚步声,言阁老穿着居家的常服走了进来。
一番行礼过后,言云衿本想上前和父亲热络一番,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今日的父亲仿佛有心事,一直板着脸不怎么讲话。
卢夫人讲完家中趣事后,言阁老放下茶盏抬头看向谢延卿道:“离晚膳还有一会儿,妍妍多陪你母亲坐一会儿,正好我近日新得了一本残旧的古籍,延卿过来帮我辨认一下。”
言云衿点头应声,她知道她父亲是想借口将谢延卿叫出去,便也没打扰。可又顾及谢延卿身体,便嘱咐道:“那父亲与夫君先过去吧,晚膳好了女儿会过去叫你们。”
言府后院的桂花树隐隐有了开败了的迹象。
谢延卿跟在言阁老身后,走过树下时,风吹起细碎的花叶他他忍不住又嗽了好几声。
言阁老听到身后的声音,停下步子不再往前走,站在原地转身望向他。
谢延卿闷咳了几声,抬头道:“岳父大人是有事要问我吗。”
言阁老敛起神色,面上一片肃然,说:“六科左右给事,都察院下各御史近日以来都出现调动和外派,我虽处江湖之远,但还是能看得明白朝堂局势,你实话告诉我,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