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还有什么烦心事儿?”秋夕轻声问她。
云谣手帕下的双眼睁开,透过薄薄一层白,勉强能看到槐花树上的绿,她道:“我烦心的事儿不多,就一件,不过单单这一件要想办到该多难啊。”
“你想做什么?说给我听听吧,说不定我能帮忙呢。”秋夕好奇地凑过来。
云谣叹气道:“我想出宫去。”
“这倒是个难事儿,但若要说难,也并非全难。礼部已经将陛下生辰该安排的都安排妥了,下个月是七月盛暑,月中旬陛下与太后会在宫里挑选一些妃子下人作陪前往锦园避暑,陛下的生辰也在那儿办,你要是能让陛下带你一同去,也算是出宫啦。”秋夕说完,云谣猛地坐起来。
如果她真的能跟小皇帝一起出宫,然后趁着人多眼杂换成宫女的装扮偷偷溜走,也不是没有机会。等她出了皇宫,天下之大任她闯,而且现在距离下个月中旬还有二十天,她还能随身藏一些宫里的首饰珠宝什么的,拿出去当了换钱开个小店铺自己当老板。
“那才是真逍遥……”云谣低声喃喃,然后弯着眼睛对秋夕道:“你倒是给我说了个好消息。”
秋夕见云谣开心,自己也开心,她眼睛本来就不大,笑起来都眯成了一条缝,云谣瞥了一眼她手中的刺绣,绣的是海棠花,一枝海棠精致漂亮。
云谣惊叹:“你这绣的不错啊!”
秋夕得了夸奖脸上微微红了起来:“我初学,绣的不算好。”
“已经很好了,能不能让我给?”云谣一双眼睛明亮地看着她,秋夕问:“你喜欢?那送你了。”
“你介意我拿它送别人吗?”云谣不隐瞒,这种事儿还是先说清楚好。
秋夕摇头:“送你了就是你的,你要想拿去送人也没关系,我再绣个更好的给你。”
云谣愣了愣,心里有些感动:“秋夕,你真是个好姑娘。”
乖巧、听话、会传八卦,温柔、细心、善解人意,这种下人,出了宫肯定会舍不得的。
她收了秋夕的荷包,把自己的糕点全都送给对方吃,秋夕尝了一口云片糕,笑着说:“你也好,你是我见过最没有架子的主子,都不让我干活儿。”
云谣对她抬了抬眉毛:“多吃点儿。”
刺绣云谣可不会,就算现在学也来不及了,不过她要借花献佛,趁着还有二十天的时间,好好和小皇帝打好关系。出宫就在眼前,哄好了小皇帝,让他带上自己,肯定得先给小皇帝一点儿好处的。
等到下午太阳不那么晒了,云谣拿着荷包带秋夕终于出了赋竹居,她还记得延宸殿的方向,要从赋竹居去延宸殿大约要走两刻钟,云谣一路上没停,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出来赏花看景的。
秋夕跟在后头帮她扇风,问了句:“莹美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云谣道:“延宸殿。”
“那儿……陛下没允许……”秋夕的话还没说完,云谣就摇头道:“不,我主要目的不是延宸殿,是距离延宸殿不太远的那座塔。”
“雁书楼?”秋夕挑眉。
“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儿,那里没人守着,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云谣问。
秋夕道:“雁书楼的确无人看守,那地方已经被封了,除了陛下,宫人们都不许进去,不过从那儿经过也不犯宫规,虽说如此,但那处除了宫中进太监宫女之外,无人从那边出入的。”
“为什么被封?”云谣不解。
秋夕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云谣说:“那就先不管他,逛逛周围不进雁书楼就好了嘛,你带我去那儿,然后等着我便好。”
云谣是想在雁书楼旁边的宫门处守着唐诀。
她看过墙上的画,画作很多,有的已经有许多年了,还有许多人像是先前画出来,这次又在画上再作的,看得出来唐诀经常去那儿。
云谣不敢去延宸殿,怕碰到唐诀不高兴,然后就把她给砍了,来雁书楼后方守着只能算是个笨办法,但也是办法,总比一直在赋竹居里等着强。
云谣到了雁书楼的附近就没让秋夕跟着了,她让秋夕找个凉快的地方歇着,自己顺着雁书楼旁边的那条墙缝往宫门的方向走,云谣没那么走运,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等到唐诀。
第二天、第三天她照常依旧在等,第六日已入七月,秋夕都搞不懂她每天去雁书楼做什么,还劝她别出门了,一天天在外头晒两个时辰左右,人都黑了一圈。
于是云谣听了劝告,带了一把伞出门了,一路撑伞到了雁书楼,然后找个太阳晒不到的角落,蹲在雁书楼的墙缝口,一把伞撑在头顶,她在地上铺了张手帕坐着,无聊到拔草。
云谣没抬头,面前都被她的一把伞遮了阴影,直到伞顶动了动,她才发觉有人靠近,然后掀开纸伞抬头看去,看见了一张鬼脸面具。
云谣顿时咧嘴笑了起来,双眼弯弯,她就知道在这儿等,早晚能把小皇帝给等来。
唐诀右手握笔,左手提着个墨桶,对云谣说:“伞给朕,还没画完。”
云谣哦了一声,将伞重新架在了自己的肩上,过了一会儿等对方说了好,她再慢慢爬起来,伸手拍了拍裙摆沾染的灰尘,将手中的杂草扔掉。瞥了一眼自己撑出来的画了红梅的伞,往上一看,她笑容僵了僵,果然,红梅成了鬼脸,两朵梅花成了猩红的眼,颇为吓人。
“陛下来啦!”云谣继续笑。
唐诀嗯了一声,转身朝墙面走过去,在云谣画了只猪头的画上方开始画鬼脸,他说:“莹美人怎么会在这儿?”
“奴婢特地来在此等陛下的。”云谣从怀里掏出了向秋夕要来的荷包,她献宝似的将荷包递给了唐诀道:“奴婢绣了海棠花,想要送给陛下,不过陛下日理万机,奴婢只能日日在这儿等陛下啦。”
唐诀朝她手中的荷包看了一眼,说:“朕不喜欢这个颜色。”
云谣脸上继续挂笑,心里腹诽这人性格果然古怪,现在看上去不疯,也不好相处。
“那陛下喜欢什么颜色,奴婢绣了送您。”云谣扬起的嘴角就没松下来过。
唐诀道:“朕也不喜欢海棠花。”
“陛下喜欢什么花呢?”云谣问。
“芍药长得挺好看的。”唐诀说了一半,云谣立刻点头:“那奴婢给陛下绣个芍药花。”
“朕记得你院子里就有芍药花,开得漂亮,鲜红一片,正如芳华女子。”唐诀说道这儿,手中的笔停下:“不过可惜,那日芍药花刺伤了朕的手,朕心情不好,所以就下了一道旨……”
云谣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她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眼前这人周身都是寒意,说出来的话没有半分感情,如冬夜彻骨的风,叫人心生畏惧。
徐莹被赐死的当天情况唐诀既然都想了起来,必然也知道眼前的云谣不是真正的徐莹,云谣不知他现在这情况究竟是要疯还是疯病好了回想起一切。
不过有一点她是肯定的,危险欲降临,也不知道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第10章 .戳穿
云谣捧着荷包的手紧了紧,她缩着肩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正要离开那面对着满墙鬼画的人的身边,手腕猛地被对方抓住。
唐诀一张鬼面具对向她,问:“莹美人跑什么?你可记得那日朕下的旨,是什么?”
云谣摇头:“奴婢不记得,奴婢不知道。”
这人阴阳怪气难以相处,时好时坏绝对不是个好伺候的人。
她太天真了,还以为唐诀就是个普通十七岁的少年,但在这个时代,尤其是皇宫里,哪儿有十七岁的少年,他可是十二岁便已登基的皇帝,拍他马屁的人何其多,能活到现在的却没有。
云谣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她的手腕被唐诀捏得发疼,脸色煞白,心想自己该不会又要死了吧?
荷包掉在地上,唐诀一脚踩在上面,面具下的人轻轻冷哼一声:“一个宫女绣的荷包,也妄图拿来哄骗朕,你当真以为什么人都能近得了朕的身吗?”
云谣拼命摇头,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人本就比自己高一个头,猛然靠近,她不过才十五、六岁小姑娘的身体根本没法儿反抗,尤其是对方的气势如无形的压力,用力地按在了云谣的肩膀上,又似一双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你究竟是谁?!”唐诀松手将她推开。
云谣被他猛地一推摔倒在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对方,她动了动嘴,道:“我……我是云云,是宫女。”
“你不是徐莹。”唐诀肯定。
云谣摇头,她虽然当过徐莹,但此刻绝对不是徐莹,真正的徐莹已经死了,她不过是尚公公找来缓解唐诀疯病的,而今唐诀疯病好了,想起来他曾下旨毒死徐莹,得知她是假冒的,肯定得找她算账。
这个时候云谣再不全盘托出,便是死路一条。
她没敢起身,一把画了鬼脸的伞顺着风滚到了她的身边,云谣看了看伞上的鬼脸,又看了看墙上的鬼脸,视线最后落在唐诀戴着的鬼脸之上,道:“我……我是误打误撞,无意间当上了莹美人的,我的本意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