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经过这些日子来看,此时的徐莹,的确不是以往的徐莹。她非但不出赋竹居一步,与淑妃也不交好,她只与身边宫女打探过一次与他有关的事,之后便安分守己吃吃喝喝,就像是变了个人。
可她若不是徐莹,那日在延宸殿里,她为何会对徐莹之事如此了解,就连有无胎记都清清楚楚。
唐诀不解,究竟是他认错了人,还是徐莹已聪慧到能瞒过他的双眼。
白衣男子轻声笑了笑:“宫女是谁,徐莹死否,户部尚书夏镇又要走哪一步,皆在陛下掌握之中,既然陛下已有计划带她出宫,试探她的底细,便静观其变好了。”
唐诀摩擦着衣角的手指松开,他轻轻摆了摆手,白衣男子行礼退下,唐诀转身,看向半面墙的鬼画,其中夹着一只笔法生疏的猪头,正如误入这盘棋局的棋子,非黑非白,格格不入。
云谣假扮徐莹的身份被戳穿,唐诀非但没有赐死她,还让她继续当着‘莹美人’,云谣非常感激对方,并且唐诀说了,只要她能自己绣一个海棠花的荷包给他,就带她一起去锦园。
距离去锦园只有十几天的时间,海棠花虽然只有一枝花枝,但是要真正绣得精细起来还是很费时间的。
云谣绣过十字绣,可十字绣上有颜色图文,并且绣法也不同,这里的刺绣不一样,绣绷一绷,多半凭想象。
于是云谣又开始整日宅在赋竹居里跟秋夕学刺绣了。
秋夕先给她画了海棠花的图纸,然后让她对着图纸绣,每天就绣一朵花儿,等她十根手指头没剩几根好的时候,总算可以绣出一朵完整的能看的海棠花了。
不过云谣手慢,学会绣海棠花距离出宫就已经只剩下三天时间,她找了一块浅青色的布便直接上手,错了几个针,但影响不大,还是能看出来为海棠花的。
绣完花加上把布做成荷包足足花了云谣两天的时间,秋夕和她同时做工,又绣了个并蒂莲了。
次日便是出宫之日,宫里要跟着唐诀去锦园的人早已经定下来了,太后肯定是要去的,然后便是皇后、静妃、淑妃和齐婕妤,还剩两个昭仪和两个婕妤都留在宫里。
这回齐婕妤倒是大放异彩了,两个昭仪没跟着去,她反而跟在了皇帝身后,为此她特地到那几个平日里称为好姐妹的昭仪与婕妤住处显摆了好几次。
云谣剪掉最后一根线头发现时辰已经不早了,她若再不去雁书楼,就要错过这次机会,她听说此次唐诀去锦园,要在那里待到盛暑过去了再回来,少说也得有两、三个月。
他带走了淑妃静妃,这两个月后宫的确会安静许多,可云谣的主要目的还是出宫过自己的小日子,故而趁着天没黑,她握着荷包就往外冲。
秋夕跟在后头跑,没跑过云谣。
云谣前些日子天天往雁书楼跑,怎么过去的路已经记得烂熟于心,不过她为了赶时间,没顾忌自己的形象,秋夕顾忌着,没敢朝她喊,周围的宫女和太监看得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是哪个主子在御花园里跑成了一阵风。
云谣距离雁书楼要近了,她已经能看见雁书楼的楼顶,这一处就在延宸殿的附近,花团锦簇的园中刚好有人在散步。
瞧见一道身影从自己跟前跑过去刮了一阵风,精装打扮的齐婕妤脸色难看,扬着声音便喊:“这是谁啊?”
云谣顿了顿,她跑得也久,此时正气喘吁吁,转过身看去,她看见了齐婕妤。
云谣对齐婕妤特别没有好感,还有些牙痒痒,她刚来宫里那会儿就是被齐婕妤活活打死的。这个女人长得一般,心肠歹毒,能当上婕妤完全是凭着她爷爷当年在敌国犯晏国边界时立过功。现在是个在家养病的老将军,已没实权。
齐婕妤朝云谣瞥了一眼,她也是从美人升上来的,美人的服饰她看得出来,整个后宫谁不知道就只有一个‘死而复生’的美人,还是从淑妃的逸嫦宫里出来的。
齐婕妤哟了一声,哼着笑得下巴恨不得抬到天上去,云谣想了想,想起来对方比自己的品阶大,于是对她行礼道:“方才妹妹心急没瞧见,原来是齐姐姐,徐莹给齐姐姐行礼,齐姐姐,妹妹还有急事儿,就不与你赏花谈心了。”
说完,云谣就要走,齐婕妤脸色难看,扬声道:“站住!谁和你姐姐妹妹呢?你一个小小宫女出生,也配叫我姐姐?在宫里冒冒失失,居然还跑起来了,这可是在陛下的延宸殿旁边,若叫陛下瞧见了,还有你的美人做?”
“齐婕妤说的是!奴婢知道了!”云谣不想和她耗时间。
“你倒是比你的主子会服软。”齐婕妤阴阳怪气地讽刺淑妃一把。
云谣握着荷包心里焦急,也不知道该如何脱身,齐婕妤在她面前摆起了架子,不让她走,非得给她说什么宫中礼仪,说她是下人出生不懂这些,此番就是代逸嫦宫的主儿教育教育她,免得她下次冲撞了别人给逸嫦宫丢人。
云谣即便嫌她烦,也得虚心听着,不论齐婕妤说什么,她都回:“好好好,是是是。”
“教你真是费口舌。”齐婕妤见云谣逆来顺受,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自己的虚荣心也涨了,便挥了挥手放云谣走。
恰好此时秋夕赶来,对齐婕妤行礼之后跟上了云谣。
齐婕妤本要离开的,见那主仆二人疾步如风,却不是往赋竹居的方向走,眼看天就要黑了,不知是要去哪儿。
“神神秘秘的,叫我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齐婕妤哼了一声,挥着扇子跟上了秋夕。
她的贴身侍女依绿问:“主子,您不等陛下了?”
“我都在延宸殿附近饶了一个多时辰了,连陛下的影儿都没瞧见,不等了。”齐婕妤说完,也提着裙摆走快一点儿,生怕跟丢了云谣。
云谣跑到了雁书楼,秋夕在老地方等她,秋夕坐在亭子里喘气,心想这莹美人也太能跑了。
云谣穿过了雁书楼旁的小巷子,到了宫门处,左右看了两眼没瞧见唐诀,她心里有些担忧,唐诀说只要她在他离宫前把荷包交上,出宫的名额就算上她一份,可出宫名额在十日前就已经确定好了,十日前她连绣海棠花要用的线的颜色都选不对。
踩着离宫时辰的尾巴,她也不确定唐诀今天会不会到雁书楼来,更不确定自己是否与对方错过。搞不好人家是白天来,现在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落日金光照在宫墙上,要不了一炷香天就会黑,说不定唐诀也不会来。
云谣靠在墙上抬手擦汗,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荷包,她现在还觉得手指隐隐作痛,总不会这么些天的努力要付之东流了吧?
齐婕妤跟到了秋夕等的亭子就没跟过去了,要去雁书楼,必然要路过秋夕跟前,不过这眼看天黑,云谣还到雁书楼这偏远禁地,齐婕妤心中有猜想,莫非对方是在偷人。
“依绿,你去延宸殿找尚公公,就说你从雁书楼门口过瞧见了里头有人影,让尚公公派人来查。”齐婕妤用扇子赶走夏日蚊虫,转身往回走。
“若尚公公问奴婢去雁书楼说什么……奴婢如何说?”依绿害怕,要知道延宸殿的主儿可是个疯的。
“那是你的事儿。”齐婕妤瞪了依绿一眼:“快去!若失了这个时机,就没有好戏看了。”
依绿委屈地哦了一声,往延宸殿的方向走。
齐婕妤身后的两个宫女拼命给她扇风,她烦躁地啧了一声:“天热虫子也多,回去!”
第12章 .失火
太阳逐渐落山,金色的落日光芒顺着宫墙慢慢往下,云谣靠着墙站久了有些累,于是蹲着。最后一缕光顺着她的脸颊到衣摆,不过才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太阳就彻底不见影,天灰蒙蒙的一片。
蚊虫的声音在耳边绕个不停,云谣抓了抓手背,手上被咬了两三个包,再等下去,她被咬成猪头唐诀也未必会来。
云谣将手藏在两个袖子里,然后蚊子开始攻击她的脸,于是她抱头蹲下,不出声,眼前的光逐渐暗下去,天彻底黑了,云谣才等来她一直在等的人。
“莹美人,这么晚不在逸嫦宫里,跑到雁书楼来喂蚊子吗?”唐诀的声音突然出现。
云瑶立刻抬头朝左手边看过去,她为了躲蚊子闷了一头的汗,额前碎发贴在了脸上,鼻子上还有不少汗珠,她用袖子擦了擦,没管那么多,能把唐诀给等来,说明老天对她不薄,有意让她出宫呢。
即便是晚上,唐诀还戴着面具,身上虽换了衣服,不过依旧是玄衣,瞧不出什么花纹,他这模样在夜里走过恐怕能吓着不少人。
云谣见多了,也不觉得怕了,笑着站起来弯着一双眼睛万份天真地道:“陛下来啦!”
“嗯,礼呢?”唐诀又问。
“哦,奴婢给陛下行礼!”云谣匆匆行礼,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荷包递给唐诀道:“陛下说过,只要奴婢能在出宫前亲手绣出海棠花的荷包,陛下就带奴婢去锦园的……”
唐诀瞥了一眼云谣手中的荷包,天色虽暗,但依旧能看清,浅青色的荷包上红色的花儿两朵,配色有些难看,唐诀拿过来看了一眼那枝海棠花,问云谣:“一枝花枝上为何就只有两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