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贺顺着礼部侍郎发声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巷子口外的雪堆边上站着个年轻的男人,那男人手上提着一袋东西,身边还有人跟着撑伞,礼部侍郎与他打了招呼他才慢慢走过来,目光没落在秦贺身上,先是与礼部侍郎寒暄。
“陆大人怎么到这条街了?大理寺离此很远呐。”礼部侍郎道。
陆清点头,这才将视线落在秦贺身上,不过却没理对方,只说:“买些小玩意儿回去。”
“鸟食?”礼部侍郎问,陆清浅笑。
礼部侍郎指着身边的秦贺道:“这位便是姬国使臣秦大人,身后轿子里坐着的是此次来晏国的和亲公主,我们正要往前头驿馆去呢。”
“那便去吧,本官就不耽误你了。”陆清只对秦贺点了点头然后侧身站在了一边,礼部侍郎与秦贺两人朝前走,身后还跟着四匹马牵着的马车,马车与陆清擦过的时候一只鸟儿在马车窗帘边扑扇着翅膀,陆清朝那窗户瞥了一眼,刚好坐在里头的宫女听见了鸟雀声掀开窗帘朝外看。
宫女脸上带着笑,对里面喊了声:“快看,这鸟跟着咱们呢。”
陆清浑身一震,马车从他跟前走过,趴在窗户上的宫女还未将窗帘放下,那只飞在窗户边的鸟儿落在马车顶部,而方才被陆清提仔手中的鸟食却落地了。
帮着陆清撑伞的人连忙蹲下将鸟食捡起来,愣愣地问:“大人?出什么事儿了?”
陆清抿嘴,眉心微皱,视线朝那仪仗队前方已经距离他几十步之外的马车看过去,方才车内的人没朝外看,所以也没看见他,不过他却看清了车里人的长相。
马车的窗户并不小,两个宫女挤在窗口都能露出整张脸来,更别说只有一个宫女趴在那儿了,大部分的空隙都让陆清看清了坐在里面那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人,即便她浓妆艳抹,即便她朱钗满头,但那一双眼,还有眼下那粒红痣却是做不得假的。
陆清曾与云谣多次对过视线,唐诀为此还吃过醋,他不会认错人,晏国不乏眼下有痣的女子,却无一人能与她这般相像。
一年多的时间,他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不在晏国,原来是去了姬国。
白雪纷纷落在了伞上,陆清将身侧下人手上的伞抢过来便道:“你带鸟食回府上,本官要即刻入宫!”
第189章 重逢
云谣下车的时候差点儿没能站稳,她头上盖着红纱,根本瞧不清脚下的路,加上双臂都被从后捆着,红色的披风一罩别人看不出来什么?,这一路上过来的人却是知道的。
两名宫女眼明手快将她从两边扶稳,礼部侍郎朝云谣看?了一眼,秦贺道:“日夜赶路,公主娇贵,定是乏了,你们快送公主进去歇着。”
“是。”两名宫女应了之后便将云谣朝驿馆里头带。
礼部侍郎脸上挂着笑,拉着秦贺便道:“既然秦大人都到了京都了,明日也不用入宫面圣,不如今晚与本官一起转转京都城?”
礼部侍郎所谓的转京都城并非是只带秦贺去看京都城的风光,自然是要带他好吃好喝好玩儿地走一趟,京都也有秦楼楚馆,那处才是他们该歇下的地方。秦贺知晓云谣来晏国本来就是不甘心,但这一路上她也老实乖巧了,如今都到了京都了,想来她也死了要逃跑的心,便想抓着这点儿时间好好放松放松。
秦家的男人都是好色之辈,这一路上几十天他都没能亲近女色,现下得空,自然不会推脱。
于是秦贺与手下的人说好了看?紧公主的房间,切不可让公主出来,这便?与礼部?侍郎勾肩搭背,往他们说好的有趣之地而行。
宫女将云谣带到了她休息的房间后,云谣才开口:“红头巾摘下。”
两名宫女互相看着彼此,顿了顿,走过去将云谣的红头巾摘下,乖巧地站在云谣跟前,云谣抬眸看向两人,心里实在有些不忍心。
她若逃了,这两个人必定会倒霉,一路过来两个宫女照顾她也算尽心,即便没什?么感情,毕竟是两条人命,为了自己的自由,用别人的命去换取,在她与对方不熟悉时尚且可以闭着眼狠下心,可现在,云谣有些动摇。
受高等教育的人,在二十一世纪长大,即便被这个世道熏了几年,也不会轻易觉得人命轻贱。
实际上自那次逃跑之后,她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这世上有许多人都是身不由己的,秦颜如身不由己,两个宫女也是如此,莫名跟着秦颜如嫁入晏国来,这一生都不能回姬国了,到了晏国若过得好也罢了,结果却摊上了她这么个主子。
随时想要逃,一撒手便会让她们丧命的主子。
云谣心中纠结,逃与不逃便悬在她的跟前,逃,别人死,不逃,她必会与唐诀碰面,好在一时半会儿她不用入宫,倒是有时间叫她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
至少今夜,秦贺当在女儿香里醉生梦死,不会回来了,没了秦贺,这些跟过来的人便不敢将她怎么样。
不管逃不逃,她都得先将自己身上的绸带解开再说。
秦贺到算是有人性的,没一路将她绑过来,绸带只在她睡着的时候解??,醒了便要继续绑,她也试过装睡,不过对方卡时很准,偏偏她装睡的时候这两个宫女就像是能看穿一般,总是没举动。
云谣的视线在屋中瞥了一眼,驿馆内的布局都是晏国人安排的,为了让这个‘和亲公主’住得舒服,房内什么都有,里头的桌案上放着刺绣篮子,里面针线剪刀绣绷都有,恐怕是给她打发时间用的。
桌案上的果盘边上也放了一把精致的小刀,不过小刀被宫女第一时间收起来了,剪刀却还在。
“打些热水来,我想沐浴。”云谣开口。
两名宫女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一人低头走出去弄热水,只剩下一个站在原地看向云谣,云谣又道:“我饿了,想吃姬国的核桃酥,我记得你上次与方才出去那人聊天时说过你会做,现下做来给我尝尝。”
那宫女顿了顿,对着云谣眨了眨眼道:“奴婢……奴婢得看着公主。”
“你现在出门瞧瞧,门外有多少人看着我。”云谣说罢,那宫女便打开?门朝外看??了一眼。
驿馆给云谣专门弄了个小院住,院子里头种了一些花草,不过院子并不大,围栏边上都站着姬国来的守卫,整个小院儿大约有二十人看?守着,院子外头肯定也有人在。
宫女关上门再看云谣时,云谣道:“况且我的双手还捆着,你不来,我连门都开不了,怎么逃?”
宫女抿嘴,依旧没敢动弹。
云谣挑眉问她:“你叫会什么名字?”
“奴婢叫月儿。”宫女回答。
云谣道:“月儿,你觉得京都城怎么样?”
月儿小心翼翼开口:“挺、挺好的。”
“我也与你一样。”云谣深吸一口气道:“来之前,我以为姬国是要将我嫁到晏国来吃苦的,可到了晏国才发现,原来晏国比姬国富饶许多。而且我也想通了,我此番是要嫁给皇帝,入宫为妃的,肯定是穿金戴银,日后过好日子啊,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逃?况且这都到了京都了,我人生地不熟的,能逃到哪儿去?出门便要饿死了。”
月儿仔细想一想,也觉得对方说得对,晏国的确比姬国看上去好许多,而且这都到了京都了,也不是在姬国,公主逃了也没地方能去的。
云谣见对方有些动摇,继续道:“好月儿,我早就没有想逃的心了,这一路上来都安宁着呢,去吧,帮我做些核桃酥。”
月儿仔细想想,公主这一路的确安生许多,于是放下心道:“那公主稍等,月儿这就去给您做核桃酥。”
云谣点头,等月儿出了屋子她这才起身朝那绣花篮子边上走,背过身双手在里头摸索了会儿,被针扎了好几下才摸到了剪刀,云谣握着剪刀艰难地剪捆手的绸带。
绸带比麻绳好剪许多,开一个口子稍微用?点儿力它自己就开?了,秦贺用绸带绑她是免得麻绳在她身上落下痕迹,如此倒是方便了她。
解开双手云谣便将解下来的绸带扔到床底下,然后活动了双手,又看向手中的剪刀愣了愣,她将剪刀藏在袖子里,重新坐回了桌边,等着两个宫女回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月儿恐怕是将云谣对她的那份说辞说给另一个宫女听了,两人进了屋子里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双眼一直盯着她看眨也不眨,偶尔还会出去泡杯热茶端进来之类的。
天色渐暗,太阳西落,下了一整日的雪到了晚间更大了,一片片如鹅毛般落下,从云谣住进驿馆一直到天黑,期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两个宫女出去给云谣准备晚上要吃的饭了,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屋内点了灯,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屋外的大雪簌簌落下,不一会儿便将屋内开着窗户的那一小块地给打湿。片刻的安静让云谣看雪看?出了神,她的心思有些飘远,心里又突然想起了那个人。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唐诀了,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在最开始云谣看见天上的飞鸟都害怕,害怕这只鸟会将她的住处告诉唐诀,可后来许多鸟从她的窗前飞过,有的甚至还落下来吃食,都没有任何唐诀的消息传入她的耳中,渐渐,她就差不多要将这个人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