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的时间里,姬国与晏国打了许长时间的仗,姬国人很敏感,在这种时刻很少提起晏国的事?儿,加上她后来的半年几乎是自己一个人过的,没人与她说话,她也渐渐要忘记晏国,甚至忘记唐诀了。
当初在道山,她纵身一跃跳下山崖时,前一刻心里虽然不恨唐诀,却多少是有些责怪的,是有些埋怨的,更有懊恼,有不甘,她对唐诀的感情之深,深到她为了逃离愿意去死。
她以为她要将唐诀放下,至少得花许多年才是,可如今看来,不过才一年多的功夫,她再想起唐诀,心里的疼几乎微乎其微了。
原来感情要淡起来,比她想象的要快许多。
云谣从怀中拿出剪刀,她看向剪刀上锋利的刀口,心里也有些不确定她将这个藏起来是为了什?么,她对唐诀能放下,或许唐诀对她也早就放下了,再见面时,兴许两人都比预料中的要平静许多,或许根本不会争吵,或许唐诀也不愿再将她留在身边了。
这个想法一出,云谣眼眶顿时红了起?来,是啊,或许他也早就不需要她,也不愿看?见她,更不会纠缠她了,她又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总不至于她情深,对方便一定深情吧,她的胆战心惊,她的慌乱无措,或许换成了那个人,也只是微微诧异。
刀口对着自己的心口,云谣突然一怔,电视剧上放的,一把剪刀便能杀死一个人,看来应当?是假的,这短短的刀头,或许根本刺不进心脏。
她没必要藏,用不到的,哪怕一切成了最坏的结果,哪怕他们都歇斯底里,一把剪刀也无法结束她的性命,结束不了她和唐诀的纠缠。
这么想来,云谣不禁苦笑,果然要换成一把水果刀带在身边才能放心吗?
念头刚起,房门便?被人从??吱呀一声推开,一道黑影闯了进来,就在云谣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她拿在手里的剪刀便被对方夺了过去,扑鼻而来除了冷冽的寒气之外,还有叫她浑身一颤,无法忘却的水沉香的气息。
云谣震惊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对方一头黑发几乎半湿,双肩上全是白雪,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剪刀,剪刀在他手中劈开,锋利的那一面割破了他的手心,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他毫不在乎,仿若不知。
那张脸……那张云谣曾以为已经在她脑中逐渐淡忘的脸再度出现在眼前,一年多的时间将他脸上最后一丝稚气洗去,反而添了几分沧桑,他眉心紧皱,脸色苍白,嘴唇泛着淡淡的紫色,一双眼通红地看向她,眼中还有无措的惊惧。
唐诀……唐诀,许久未见了。
“你就这般……不愿再见朕了。”唐诀说出这话时声音都在颤抖,话音落下的刹那,屋外的人全都闯了进来。
姬国的守卫不知道唐诀的身份,只认得他是跟着大理寺卿一起进来的,唐诀贸然闯进,这些守卫还以为唐诀是什么刺客,顿时将腰间的长剑拔出对准了他。
陆清从外头进来,对着拔剑的姬国守卫道:“不可造次!这是我晏国陛下,还不都退下?!”
第190章 对坐
陆清入宫时,唐诀正在淳玉宫中喂鱼,听陆清说一名拥有与云谣相同眉眼的人正在京都,那人是姬国送来和亲的公主时,唐诀说不上自己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刹那的酸楚叫他片刻失神,而脑中也只有一个念头清晰,便是陆清不确认人,他不会贸然与自己说。
于是唐诀在确定这一点后立刻丢下了手中的东西与陆清一同出宫,从宫门到城中驿馆之间相隔许长,皇帝出宫还不能被人知晓,唐诀便坐在陆清的马车内一路难安地到达了驿馆门前。
一年多没有云谣的消息,整个儿皇宫里除了不知内情的嫔妃口中偶尔会提及一两句‘云妃’,他身边的人从来不敢在他跟前提起‘云谣’两个字,那是悬在他心头的一把剑,随时落下,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唐诀慌张,他甚至有些害怕,他不知该以什么表情,什么态度去面对云谣,他也不知云谣会以什么态度,什么眼神来看待他,所以他紧张地用指腹摩擦着挂在腰间那个荷包上绣着的两朵海棠花,陆清还劝慰他:“陛下莫忧。”
陆清不知那日在道山上发生了什么,也始终不清楚云谣跳下山崖的真正原因,他只知道自云谣死后,唐诀在感情上便一蹶不振了,他不愿亲近其他人,更不愿再爱上其他人。
陆清不明白,曾经不论死了几次都会回来的云谣,偏偏在那一刻开始失踪了一年多,他的千只眼飞过京都每一寸,乃至飞过京都的千里之外,晏国的每一寸,都没能找到这个人的踪迹。
尚公公说,后宫女子没有一人能入唐诀的眼,能入唐诀的心,陆清其实也知道,世间奇毒,往往都只有一味解药能解,唐诀服下的这枚毒,除了云谣,或许其他谁都不成。
所以此时,他们才会在去驿馆的路上,只是他的这句‘陛下莫忧’却没起到任何作用。
唐诀生平第一次想要逃离,便是站在驿馆门前的那一刻,他还记得道山悬崖边的那一眼,将他折磨得几乎支离破碎,若再对上那样的眼神,唐诀胆小,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再承受得住。
陆清没有催促,任由唐诀在驿馆门前犹豫不决,他只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为其撑着伞,唐诀一直站到了天黑,驿馆门前的灯笼挂了上去,浅红色的光照在雪地里,他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口吐白雾,然后垂头入了驿馆内。
陆清表明身份,姬国来的人也不敢不放行,于是唐诀迎着白雪,一路不快不慢,入了和亲公主所住的院中。
出乎陆清意料之外的是,唐诀没有去敲门,他只走到了一扇半开的窗户外头,窗户透出屋内的光,就在他跟前几寸,唐诀停在了那处光芒照不到的黑暗里,没敢凑前,那一双眼从窗户缝隙里看进去,正好看见坐在屋内桌边的人,然后定在原地,迟迟未动。
他的身上与发上落了许多白雪,陆清怕自己过去便暴露了唐诀的处境,于是只能撑着伞站在一边。
那一眼的时间很长,几乎叫他回忆起他与云谣的所有过往,初听消息时双手未洗便匆忙赶来,可现下只一扇窗,触手可及的距离,他却退缩了。
云谣穿着一身红嫁衣,唐诀很久之前就曾觉得红色很配她,只是云谣自己并不喜欢红色的衣服,她更喜欢素雅的服装,也不爱浓妆艳抹。如今换了个身份,除了那双眉眼,什么都不是唐诀记忆中的样子,偏偏就这一双眉眼,在他的心里不知转了多少次,深深烙印。
他舍不得,舍不得破坏此刻的安宁,或许当他与云谣碰面之后,她便不会再露出这般安然的表情了。
唐诀也不知自己究竟看了多久,夜间的寒风于他而言仿佛不存在,落在发上的雪融化成了水珠,滴落在肩头,而双肩上已经落了一层白了。
他享受这片刻的怯懦,只是没料到换来的却是云谣拿出剪刀对着自己的心口,那一瞬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唐诀心口刺痛,想也没想便冲入了房内,将云谣手中的剪刀夺下。
他想过云谣也许此生都不愿意再见他了,所以他不敢与她见面,他只能站在屋外,淋了满身的白雪,冻得浑身发抖也不敢打扰她。可偏偏,偏偏她还是想逃,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将锋利的剪刀对准心脏,甚至不让他有再见一面的机会,入了京都,在这驿馆当中,再一次了结自己的生命。
她为何这么残忍?
她怎么下得去手?!
难道于云谣而言,见他,比死还难受?
唐诀骤然呼吸困难,被抢下的剪刀将他的手心割破他也浑然不觉,只是心头开着的口子,比手上的要疼许多,他看向云谣的脸,哑着声音问道:“你就这般……不愿再见朕了?”
宁可死,也不愿见。
云谣莫名被他这句话刺中了心脏,心头猛地跳了跳,她还有些发愣,不知唐诀为何会在此,不知他怎么闯了进来,还夺走了她的剪刀,甚至……露出了如此痛苦受伤的表情。
屋外的人都闯了进来,将云谣的情绪打断,陆清对着姬国守卫道:“不可造次!这是我晏国陛下,还不都退下?!”
姬国守卫面面相觑,心中疑虑,晏国的陛下这么沉不住气?公主两个时辰前才到京都,他便连夜过来看了?
陆清回头看了一眼唐诀,皱眉将他手中的剪刀拿下道:“陛下,您受伤了。”
唐诀低头讷讷地看了一眼沾满鲜血的手心,肩膀耷下,摇头道:“不碍事。”
疼都察觉不到,又怎么会碍事。
云谣与唐诀对上了视线,许久没有挪开,在陆清突然,话进来时才反应过来,这便收回了目光侧过脸,将有痣的那半张脸隐去,她垂着眼眸,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逐渐收紧。
再见面,却不知会是这样的情况,他如何知道此番来京都的是她?
不,或许他根本就不知是她,不过是因为此番来和亲的是姬国公主,他来,是看公主的,只是无意间发现,公主原是她罢了。
唐诀看见云谣皱眉,心口不可遏制地凉了一瞬,他只将手攥紧,血没那么快流出来,又挥袖道:“你出去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