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谣见秋夕举动,愣愣地看向她:“你做什么……”
“保娘娘的命。”秋夕说完,不知是谁砍断了马车与马匹之间的绳子,黑马往林中奔去,马车直接摔倒,云谣和秋夕撞在了一起,她的额头重重地撞上一旁车壁,脑子顿时晕了起来,云谣晃了晃头,所有思绪都被打断,甚至眼前看到的东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黑衣人的帮手赶来了,十名禁卫军即便能以一敌十也架不住众人一拥而上,周围大约三五十个黑衣人将他们统统围在其中,而那十个禁卫军已经死了四个,只剩下六个还在护着马车。
“将马车里的人交出来!”为首之人又喊了一声,见禁卫军拼死抵抗,他下了个手势,便要他们一个不留。
云谣伸手捂着额头,肚子下还压着木箱,疼的她一丝声音也发不出,马车斜侧着倒下,车帘垂下露出了窗口,小雨不断打在云谣的脸上,寒冷侵袭过来,她伸手捂着嘴没忍住呕出一口血,就在这个时候,秋夕的裙摆从她脸旁拂过。
云谣慢慢抬头看向对方的背影,心中震惊,也猜到了秋夕的用意,冰凉的雨水溅在她的脸上,秋夕走的决绝,没有回头。
六名禁卫军拼死只剩两人,就在这个时候那将他们围住的几十人身后又突然出现了一群人,这些人并非是普通装扮,而是一身禁卫军的铠甲,从后方围剿突击,将那围住马车的黑衣人群撕裂开一条口子。
正因为这群人的出现,更让黑衣人笃定此时在马车内的必然是他们此番的目的,两方厮杀,刀剑相向,兵器触碰的铮、锵之声叫云谣浑身颤抖。
一名身披金绣龙凤华丽斗篷的人从马车中钻出,此人的出现顿时让黑衣人分散了心,禁卫军瞧见有人出来连忙前去护着,分了六名禁卫军护送对方往官道右侧的深林而去,那为首的黑衣人顿时扬声:“快!去追!”
黑衣人顿时分成两拨,留下来的那一拨与禁卫军厮杀制止他们跟过去,而脱身的那一拨跟着为首的男人一同入了深林去追。
留下之人便是死士,自然知道自己活不成,他们的人数只是禁卫军的三分之一,不过拼死几个眨眼的功夫便被禁卫军杀尽,血水与雨水融为一体,顺着道路流入一旁沟渠。
小雨转大,啪嗒啪嗒地打在马车上,云谣张嘴吐不出声音,等人死后周围刹那间静了下来,她猛地咳嗽了几声,几乎要将胃里的血全都咳出来了一般,半张脸都染成了红色。
一群要追过去的禁卫军听见马车内的咳嗽声停下脚步,一人走过去掀开车帘,瞧见身上盖着黑色斗篷几乎隐入阴暗里的人露出了一只煞白的手,那只手上还绑着绷带,她漆黑的头发绕过脸颊,一双眼抬起,眼下红痣露出。
“是云妃娘娘!”其中一名禁卫军在延宸殿当差,曾还不懂事地拦过云谣,当时的云谣只是谣昭仪,因眼下有红痣之人宫中只有这一个,所以他立刻将人认了出来。
云谣见到禁卫军,张了张嘴,道:“秋……秋夕……”
额头上还在流血,她几乎浑身是伤,在吐出这两个字之后黑暗顿时袭来,云谣再也坚持不住晕眩之感,直接趴在马车中晕了过去。
这一晕,云谣彻底失去了意识,昏沉的过程中,她仿佛经历了过去的一生,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童年回忆应当很模糊,却不知为何此时突然清晰了起来,只是与她过去生活不同,她的记忆,与吴绫的记忆互相穿,。
小孩儿喧闹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她见自己穿着一身漂亮华丽的罗裙与那些脏兮兮的小孩儿玩儿在了一起,他们蹲在水沟边玩儿泥巴,互相将彼此的脸上抹成了花猫。
云谣很开心,笑声环绕在她周围,那些小孩儿脸上都被彼此涂上了黑色的泥巴,他们对着她笑,也抓着黑泥要往她的脸上抹,云谣看着他们的笑容起先还有些开心,但是瞧见他们手上的黑泥后便渐渐慌了,她往后退了几步摇头,稚嫩的声音道:“我不涂。”
“要涂,要涂。”那些小孩儿朝她跑了过来,云谣拒绝,心生恐惧:“我不能涂,涂在脸上,别人就认不出我是谁了。”
她说完这话再看向小孩儿们,却见他们脸上的黑泥干成了一张面具,只露出他们的口鼻,甚至都没有双眼,小孩儿朝她扑了过来直接将她压在了地上,束缚这着的双手双脚,漆黑的泥土冰凉,盖在了她的脸上带着水沟里的恶臭,顿时将云谣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吓断了。
她认不出这些孩子究竟是谁,分明方才还玩儿在一起的伙伴转眼就成了陌生人,她不想戴上面具,她不想变成另一人,她就是她,她是云谣,她不想日后走出去别人看着她的脸却再也认不出她了。
她不要……不要变成宫墙上的画,她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于是她挣扎,她哭喊,她求救,她大声叫着‘不要’,她推开那些小孩儿拼了命地将脸上的黑泥擦去:“我不要,我不要涂……我不能涂……”
涂了之后,还能存留真心吗?
云谣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在黑泥结在脸上成了面具的那一刻她便彻底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一切,然后那群压着她的小孩儿消失,没人再束缚着她了,尖利刺耳的笑声没了,转而代替的是一声温柔的呼唤:“谣儿……”
“谣儿,别怕,我在呢。”
“救我……”云谣的脸上盖上面具,只留口鼻,双眼一片漆黑,她朝那漆黑中伸手,绝望呼喊:“救我!唐诀,救我!”
一只微凉的手盖在了她的面具上,轻轻摘下,白光刺眼,云谣心中雀跃,还好,还好她没戴面具,她得救了。
绣龙的黑色袖子在她眼前拂过,熟悉的延宸殿的沉香味儿绕过鼻尖,黑色泥土的面具扔在地上碎成几片,云谣顿时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对方,脸上扬着笑:“唐诀!”
刹那间笑容僵住,身穿玄衣的唐诀黑发随风微摆,那张脸上,赫然是一张未摘的面具。
第174章 心疼
云谣被送到道山上前唐诀便收到了消息,在他派出禁卫军去暮州接云谣的时候,北面坞城的人便道了道山附近,他顿时头痛欲裂,若非孟思极力阻拦,唐诀恐怕得和禁卫军一同见到大雨中趴在马车里浑身是血的云谣了。
去接云谣的禁卫军半路便碰见云谣了,而这一路极力护送,快马加鞭已经把人带到了道山脚下,前来通信的禁卫军手臂上还有伤,被他草草包扎,当他跪在唐诀跟前时唐诀便呼吸困难,手上的书捏得变形,一双眼通红地看着对方。
禁卫军哑着声音道:“属下奉陛下之命前去暮州迎接云妃娘娘,不曾想半路遇见刺客,护送云妃娘娘的禁卫军只有十人,山间浓雾,两名先行护卫在林中发现埋伏,交手之间落下了腰牌不慎暴露身份,惹得刺客现身围住马车行刺。十名跟随云妃娘娘从宫中出发的禁卫军无一人幸存,贴身伺候娘娘的宫女秋夕假装娘娘逃入深林引走刺客现已身亡,正因宫女拖住刺客,属下才将云妃娘娘救回。”
唐诀一口气重重吐出,闭上眼时手中的书才放下,他轻声问了句:“云妃如何?”
“云妃娘娘病得不轻。”禁卫军不敢不说,却又不敢全说。
云谣何止病的不轻,他们发现云谣时云谣几乎只剩下半条命了,云谣高烧不退,双手上都是血迹,也不知先前发生何事让她五脏受损,晕厥前居然还吐血了。她额前撞破了一块高高肿起,这一路他们不敢耽搁,快马加鞭将云谣带入道山也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马车毕竟比不上马匹,而躺在马车内的人除了还在呼吸之外,这一天一夜都没醒过。
唐诀听见云谣病了立刻起身道:“朕随你去将人接上来,孟思!把这山上有些能耐的大夫都召集过来,云妃若不好了,朕会烧了道山。”
孟思听见云妃病了时便已经通知手下的药童告知道山上的同僚们,让他们随时候着了。
唐诀跟着禁卫军一同下山,这一路他走得忐忑,因为云谣是坐马车来的,加上她这一日一夜都没醒,禁卫军不敢随意动她,只能让她在山下候着。
唐诀领着孟思到达马车前掀开车帘朝里看时,他顿时惊了,转身便朝为首的禁卫军踹了一脚,眼中起了杀意,双肩颤抖,声音低哑:“这便是你们所说的病了?!”
禁卫军全都跪在地上,此时的云谣与他们在马车内见到时穿的是同一件衣服,衣服上还有血迹,头发散乱,除了额头上的那处伤口上了药之外,其余地方禁卫军都不敢随意触碰,这毕竟是陛下的女人,他们怎么敢动?
孟思伸手给云谣把脉,啧啧摇头:“糟了糟了,阴气入体,伤及肺腑,还发了温病,这手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瞧颜色恐怕再不治疗便会感染,到时候几种病堆积在一起同时发出来,就是神仙也难保。”
唐诀听见孟思这话身体颤了颤差点儿没站稳,他这些日子在道山上也不好过,近日更是少眠少食,身体本就吃不消了,这回一见云谣他连杀了尚艺的心都有。
京都那么多人,为何偏偏让云谣出宫,既然让云谣出宫送药,为何不多派些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