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权利少有落在他手中的,就光是这几年,秋试时关城也暗中做过一些小手脚,给那些达观后代的子孙们提前泄露了试题,这一桩桩一件件,齐仲全都记录在册,原先是想以此来当自己的保命符,现在看来,总算能起点儿作用了。
云谣将唐诀的话告诉了齐仲,之后就看齐仲要如何准备,陆清是后来才从尚公公那儿知道了云谣的身份的,刚知道时吓了一跳,反复盯着云谣的脸看了好几次,也不说信与不信,总之脸色有些难看。
陆清知晓了唐诀收复吏部的计划,便从中帮了一把,本来那芜州有冤的男子能安全入了京,也有陆清的功劳,陆清将那男子安排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本来陆清是想自己出面的,不过正好有了采选,加上齐仲对云谣的巴结,才促成了更加巧妙的计划,让齐仲代替陆清去做,远比陆清来揭发当年吏部的丑行要更有说服力。
所以陆清使了计划,偷偷将那名含冤男子的住处告知了齐仲,引齐仲去找,齐仲找到了人之后摆出了一副正义面孔,说是定会为对方讨回公道,于是把人接入了自己的府中,夜里拟好了奏折,天还未亮,折子就到了唐诀手上。
内容是弹劾吏部尚书关城及其手下吏部大小官员共七人,并举发了当年从关城这儿买了官职的各地大小官员共二十一人,有条有理,连买官银钱都一清二楚地写明白了。
唐诀收到这弹劾书与奏折时,笑得合不拢嘴。
他昨晚知晓齐仲连夜写奏折就睡不着,今日一早便睁了眼,穿好了朝服披着一头长发坐在了殿门前,云谣就站在后头拿着一把银梳子帮他梳头。
奏折都没入延宸殿,直接交到了唐诀的手上,伴随折子而来的便是弹劾书,包括这些年他了解的那些买官官员所做的善行或恶行。
唐诀看完了之后将折子与弹劾书放在一旁,拉着云谣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道:“来,你看看,他写得多好。”
云谣放下银梳子,拿起那弹劾书看了一眼,被里头的官员名字惊得合不拢嘴,加上后头还有官员事迹,细致入微,与他们收的好处严丝合缝,让人根本无法自辩。
齐仲还特别不要脸地将自己从中摘除,只说这是他多年查到的关于关城使用吏部尚书身份所做的黑事儿,因为他官位低,而关城又总压着他在吏部的权利,所以他迟迟没有足够的证据,也不敢贸然弹劾,正好前段时间让他发现了一名上京喊冤的男子,这才找到了线索,一找,便是条足以倾覆吏部这条船的大鱼。
云谣看完,将弹劾书放下,点了点头道:“言辞激昂,论述简要,表达清晰,不失为弹劾书中的楷模,齐仲可是把自己的一颗心都剖开了给你看了,他此举一出,就是明着成为你的人,日后刀枪无数,他就算得了尚书之位也不会好过的。”
唐诀将头发往后拢了拢道:“成大事者,必须得担同样大的风险,他还算是个聪明人,知道向朕效忠,不是一味自保,好好利用,成不了功臣,怎么也得成个良臣吧。”
云谣笑着将朝冠给唐诀戴上道:“这件事儿朝中现在除了你的人,没其他人知道吧?”
“风声若走漏了出去,朕还怎么杀殷道旭一个措手不及?关城是他的人,他如果有准备,必然会护着,还会反咬一口,到时候关城不仅保住了,齐仲还得倒霉,齐仲也是看准了这一点,保密工作才做得如此严实。”唐诀说完,云谣开口:“扶着。”
他抬起双手扶着架在头上的朝冠,腰背挺直,云谣弯腰拿起玉簪给他簪上,这才道:“好了。”
唐诀收手,道:“朕早就知道吏部里头不干净的事儿多着,但关城早就是殷道旭的人,朕轻易不能动之,手中的证据也的确不好找。不光是芜州知府,就是其他几处买官的,也都是拿钱消灾的败类。朕缺的,是一个合适的机会,六部已收两部在手,是时候再往前进一步了,朕才会在诸多冤案中挑一起麻烦的,叫陆清一路护着对方上京告御状,事情不闹大,则不能肃清朝政。”
“刑部,也是殷太尉的人在管着?”云谣挑眉,弯下腰问唐诀。
唐诀顿了顿,点头道:“是。”
“你当皇帝当得未免也太惨了点儿吧……”云谣哎哟了一声:“怎么谁都不是你的人啊?”
唐诀一时语塞,回头瞪了小太监一眼,云谣清了清嗓子干笑了两声:“也是,你登基时才十二岁,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就是个屁大的小孩儿,还有殷太后压着,的确艰难了点儿。”
“你想说什么?”唐诀起身,理了理朝服,尚公公见时间差不多,带人来延宸殿换云谣的班,刚好看见唐诀穿好朝服站在殿前,云谣手上拿着银梳子与他面对面,两人瞧见尚公公来了,云谣往后退了一步,银梳子收入袖子里,半垂着头当个乖巧的顺公公。
“走吧。”唐诀说,尚公公颔首,跟在了唐诀身后,云谣则后尚公公半步。
唐诀挑眉,总觉得云谣话没说完,于是回头朝她勾了勾手,云谣才走上前,先了尚公公半步。
唐诀压低声音问她:“你方才还有什么没说的?”
“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将刑部一并收了。”云谣说完,抬眸朝唐诀看了一眼,唐诀微微皱眉,又说:“下朝后细说。”
“是。”云谣又退回了尚公公身后,尚公公朝她瞥了一眼问:“陛下与你说什么了?”
云谣故作惊讶,哎哟了一声:“尚公公居然也会对我的事儿感兴趣呢?”
尚公公:“……不说算了。”
云谣笑着,最近越发觉得尚公公开始有人气儿了,恐怕是对方也终于把她当成自己人了,才会对她表露情绪吧。以往她是女子身,当云御侍时,也不见尚公公愿意和她说话,不过她身份拆穿,没秘密了,尚公公反而贴过来好几次了。
她也有意与尚公公交好,故而道:“尚公公别气,看完今日早朝上的戏,咱们回到延宸殿再慢慢说。”
尚公公听她这话,一撇嘴:“谁和你咱们。”
“您忘了,您还是我师父呢。”云谣逗他。
尚公公分外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一挥拂尘,道:“乱七八糟。”
第115章 .弹劾
这日早朝,唐诀发了很大一顿火,吏部侍郎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竟然一人上奏,不与平时交好的大臣通气儿,连个帮着说话的都没有。
唐诀上朝第一件事儿,便是让尚公公朗读弹劾书上的内容,惊得朝中官员一身冷汗,好些被点到名字的都跪在了大殿中央,写出弹劾书的齐仲跪在最前面,自始至终头都没抬,还有好些大臣喊冤枉,关城是喊得最响的那一个。
“冤枉?!你们还好意思喊冤枉?!齐仲这弹劾书上的一桩桩一件件,你们敢说都不是真的?!”唐诀拿起桌案上今日呈上的奏折就朝下面的人扔过去,直接扔在了关城的身上,他还不解气,直接越过桌案,走下了高台,此举惊得朝臣纷纷跪下。
唐诀一路走到了关城的身边,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大声呵斥:“就是你!就是你卖官!卖了个好官啊!芜州知府赵谦,贪赃枉法,官商勾结!祸害了多少无辜百姓,人家一家六口被人打得就剩一个了,死的五人中还有个吃奶的娃子!这就是你吏部尚书挑选出来的父母官!”
“臣失职!那赵谦当年的确有过人之才,臣不知他当官之后居然会……”关城还未说完,又被唐诀踹了一脚,直接打断了他的解释:“好啊!好啊!你挑选出来的人,你不知?!吏部难道只负责调任官吏,没人查那官吏年年效绩的吗?!百姓口中如何说他,你早该知晓!隐而不报,与那杀人凶手有何两样?我晏国朝堂上,居然有你们这群狼心狗肺之徒!一个个以权谋私,视贫贱之人性命如蝼蚁,若非人家告上京,告到皇城底下,你们还打算瞒着朕几时?!”
一通火发出,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即便是殷太尉也没有作声,只是朝周丞生看了一眼,周丞生闭上眼微微摇头,即便吏部多年来对殷太尉忠心耿耿,此时也不可庇护,再多说一句,反而会引火烧身。
“拖出去!严查!抄家!”唐诀说罢,又道:“刑部的人呢?!”
刑部尚书与侍郎一同站出来,唐诀背对着众人朝高台走去,厉声道:“凡当年买卖官职之人,一个都不许漏了,全都严查到底!”
唐诀坐回了龙椅上,似乎气得不轻,伸手撑着额头皱眉道:“大理寺也别闲着,与刑部合力查处,凡涉案官员手下的糊涂账还得善后,有冤的还,无冤的免之。”
大理寺卿田绰领旨,又朝刑部尚书谭卓之看去。
“至于吏部……”唐诀伸手拍了拍额头,再朝下看去,道:“吏部之事暂由齐仲管理,空缺官职你找找看下头可有合适的往上来补,关于关城买卖官职一案,吏部配合刑部、大理寺共同审理。”
“臣遵旨。”齐仲满额头大汗,听到唐诀的这个处决,他顿时松了口气。
唐诀虽没言明让他直接当吏部尚书,但现在确实摆明了有吏部尚书的实权,若以下补上,再没能人了,这吏部尚书之位也只有他来坐,如此不仅给自己消灾解难了,反而还因祸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