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诀让云谣做的事儿,云谣办得很快,她先是在漪清阁说了齐灵俏几句没规矩,又让嬷嬷单独拉她去学宫规,齐灵俏怎么说也是个侍郎之女,在众人面前被云谣这么说面子肯定挂不住,练完就哭了,当即写了书信回家告状去。
几日后,下了早朝,齐仲就拦住了云谣。
“顺公公,顺公公留步。”齐仲见其他官员都走了,于是扯着云谣的袖子走到议政殿旁的长廊上,一路往飞云楼过去,这条路还比较长,两旁中了许多小花儿,阶梯一层层往上,长亭建得颇高。
云谣见四下无人了,才抽回自己的袖子道:“齐大人这是何意啊。”
齐仲哎哟了两声:“顺公公啊,齐仲之意,不是早就与公公言明了吗?送给公公的礼公公也收下了,怎么那漪清阁里还出了这种事儿呢?我家那丫头脾气倔,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还请公公看在我的面子上,担待着点儿吧。”
云谣双眉一挑,哦了一声,掐着嗓音道:“原来是告了状,现在来说情儿了啊?”
齐仲面上有些挂不住,云谣嗤地一声笑说:“不是咱家不帮你,齐大人,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是想想自己的仕途,莫要操心宫里事了。至于齐灵俏,她都入宫了,咱家看在你送的物件的面子上,勉强让她留下,能否得陛下青睐,看她自个儿的造化吧。”
齐仲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又一愣,抬头见云谣要走,连忙又拦住:“顺公公留步,你方才说我自身难保,这是何意啊?”
“这话咱家点到为止,你自己想吧。”云谣假装要走,齐仲当然要拦,两人就在长亭上拉扯,云谣觉得难看,一跺脚瞪了齐仲一眼:“齐大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齐仲扯着云谣的胳膊,脸上赔着笑道:“顺公公只要肯为我指点迷津,以后好处多多,必将亲自送上。”
云谣收回了自己的手,对那些钱财宝贝似乎有些动心,又假装不在意地干咳了两声,左右看两眼,没人,这才道:“吏部要出事儿了。”
“近日好好儿的,怎会出事儿?”齐仲不解。
云谣压低了声音道:“咱家整天跟在陛下身后,能不知晓这些?前些日子有朝臣传奏折,说是芜州知府贪赃枉法,管辖之地一家六口被富贾公子差人打死了五个,芜州知府收了富贾银钱,对冤情视若无睹,那六口之家中唯一剩下来的人,不远千里入了京,如今,是准备告御状了。”
齐仲一听,印象中似乎也有此事,他点头:“我也好似听过,这是两个月前的事儿了,若是冤情折子当递到大理寺或刑部去,与我吏部何干?”
“你吏部管的是什么?”云谣问他。
“大致管的是官吏的任免、考核、调动之事啊。”齐仲说罢,心口猛地一跳,再震惊地看向云谣:“顺公公的意思莫非是……”
“没错,陛下就是要追究根底,早年陛下年纪小,十二岁登基,哪儿管得了那么多事儿?吏部趁着陛下年幼,办事儿也糊涂。那时朝中诸多官员又曾与三皇子、五皇子的谋逆案有关,先帝当年自知身体不适,暂且按住不发,遗诏却罢了许多官员,官职落空,你们吏部是如何处理的?”云谣反问。
齐仲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可那时我也做不了主啊,那都是关城……啧,他干了买卖官职的事儿。”
“据咱家所知,这芜州知府便是买官得来的位置吧?一个花钱买官来当的知府,收富贾钱干残害百姓之事,本山高皇帝远,传不到京中来,偏偏,还就是有这么个人来了。”云谣摇头:“如今陛下要借此发挥,当年凡买官者,有功的继续任职,无错的罢官免之,若犯了错,那就是要坐牢杀头了,至于你们卖官位的吏部……”
“哎呀!哎呀呀!还请顺公公指条明路!”齐仲拱手,就差要给云谣行大礼了。
云谣唔了一声,扶着齐仲的手让他把腰直起来,道:“咱家收了你些东西,也得帮你点儿小忙,你若想保住官位,必须得搏一搏,若等那告御状之人面朝天子,说出实情,陛下发难之际你再开口,那一切都迟了。”
“我……我齐家世代为官,莫不成顺公公是要我罢官保命?”齐仲皱眉,还有不舍。
云谣嗨了一声:“齐大人不是说了吗?买卖官位一事,是那关城所为,若齐大人当真没参与其中,没收过好处,还怕什么?将自己所知实情全都告知陛下,说不定关尚书不在,齐大人还能再往上走几步。齐大人记着,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能保齐大人官位之人,也唯有陛下一人。”
齐仲垂眸,还在犹豫,云谣摇头,大步离开:“咱家言尽于此,齐大人好自为之。”
齐仲见云谣要走,哎了一声,却也拦不住了,对方的确告知了他一件大事儿,若非小顺子在他这儿透了风声,真等到唐诀打算彻查当年买卖官位之事,他也就逃不脱了。
齐仲没买卖官员,可他收了好处,装作不知情,这罪名与买卖,也就差了一步而已,如今看来,他女儿能否留在后宫不重要,反而是他的官位能否保住最重要。
不过这顺公公倒是为他出了个好主意,出了宫,他就得去查查,那上京告御状的人现在何处,他得在消息传出去之前先找到对方才行。
云谣回了延宸殿,正好看见坐在靠椅上看书的唐诀,退朝后云谣被齐仲拉过去说话,唐诀早回来了,褪去朝服换上了常服,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怀里还窝着只白猫,那白猫卷成一个团,越来越胖了。
唐诀见云谣回来,问了句:“如何?”
云谣深吸一口气,拂尘挥过:“有我顺公公出马,还有什么劝不成的?”
“做的好啊。”唐诀挑眉,又伸手抓了抓白猫的脑袋道:“云云你看,朕的谣儿多厉害,就这张嘴,朕以后怕是说不过咯。”
第114章 .梳发
吏部侍郎齐仲在云谣这儿受到了启发,出了宫就差人去查关于芜州知府贪赃枉法一案,查清楚了来龙去脉他更是心惊,于是翻出了家中的旧案底,找了找唐诀刚登基那年,关于关城买卖官职的记录。
关城买卖官职,齐仲是都知晓的,齐家自几十年前分家了之后,虽都在朝为官,可齐仲家这边始终在朝中占不到半分便宜,即便是个侍郎之位,说出去官儿也不小了,偏偏还要处处受尚书打压。
当年买卖官职一事,齐仲也觉得事有不妥,但是关城仗着有殷太尉撑腰,根本不管不顾,因为不能明着买卖官职,所以关城想的办法是在秋试上做手脚。
唐诀十二岁登基那年,朝中重要官员之位缺了好几处,那些先皇怀疑与三皇子、五皇子谋逆案有关的官员全都罢职,关城提出全国各地统一招考,以才学见识来分高低,但私底下,还是有许多想要蹚朝廷这趟浑水的人,私下重金向关城买了考题,甚至有价高者,关城愿意请人代笔写卷子,让举人回去背下来。
齐仲就撞见过关城收钱卖考题一事,他当时觉得不妥,与关城提过此事,但关城将那卖考题所得的银钱分他一份,给出的说辞便是:“皇帝年幼,如今后宫中有殷太后垂帘听政,朝堂上有殷太尉把持国事,小陛下坐拿江山,你我所做这等事,他懂吗?”
“可这触犯了晏国……”律法二字还没说出,关城便伸手拍着齐仲的肩膀道:“齐大人,你该不会当真以为这晏国如今还是姓唐的了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如今已是姓殷的天下,我买卖考题一事,殷太尉已明了,他都未多言辞,你怕什么?”
“这哪儿是考题?你这分明就是买卖官职啊。”齐仲震惊:“殷太尉也不管?”
“五年之内,晏国发生了三皇子、五皇子谋逆案,皇子内斗,京城兵分两路,两败俱伤,国之不稳之际,敌国来犯,大皇子领兵出征,死在战场上了。晏国发生如此巨变,靠得就是殷太尉领兵抵抗外扰,才有如今的内安。经内战、外战,国库也虚着呢,我收一百两,交国库三十两,如此,也算是为国解难了吧?”关城一席话,将齐仲的热血之心浇灭,久而久之,也觉得关城似乎所言不错了。
他为了能在朝中有立足之处,多次找到殷太尉想要攀附殷家,不过可惜,殷道旭看中的是齐国公府那边,也将妹妹嫁给了齐瞻,有了这层姻亲关系,而两齐本就不和多年,加上吏部尚书本就是殷道旭的人,所以齐仲在朝中位置非常尴尬。
如此他也只能敛点儿钱财,让自己好过一点,关于买卖官职一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情。
前些日子齐国公府与殷家闹翻,齐仲以为这是自己的机会,前去巴结过殷太尉,但是周丞生对齐仲不以为然,导致殷道旭也不看重他,再后来才有了采选之事,他又将宝压在了女儿身上。
现如今当年买卖官职一事就要要东窗事发,关城显然还不知情,否则今日在朝堂上不会那般自在,小皇帝将心思隐藏得很深,若非是小顺子一席话将齐仲点醒,齐仲差点儿又要走上歧路。
说到底,这晏国朝中谁也靠不住,他在官场二十多年,一直都是矜矜业业举步维艰,保住了自己的位子,就必须对一些上位者做出妥协,偶尔还得赔礼赔笑,阿谀奉承,他换得的,也就是这二十年雷打不动的侍郎之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