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谣瞧见他慢慢摘下了鬼脸面具,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漆黑之中那人的皮肤有些白得发亮,珠帘将光芒遮了大半,不过依旧能叫人瞧出他是个面容好看的人,五官看不清,但整体轮廓剪影也算赏心悦目。
云谣看了一会儿,唐诀开口了:“那个秋夕,你与之接触多久了?”
“当上莹美人之后才开始接触的。”云谣老实回答。
“对她了解可深?”唐诀又问。
云谣摇头:“不算深,但秋夕平时为人不错,奴婢觉得……不像是她纵的火。”
“何以见得?”唐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云谣抿嘴道:“若陛下能信一信奴婢不是纵火之人,那秋夕应当也不会是了……今日奴婢与秋夕一同从赋竹居出来,荷包耗时过久,奴婢到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秋夕陪着奴婢出来,手中什么也没带。从太阳落山到雁书楼失火,总共不过两刻钟,这两刻钟内,奴婢一直在宫门处等陛下,秋夕在凉亭处等奴婢。”
“这又如何?”唐诀问。
云谣道:“奴婢虽不太了解情况,但方才尚公公说的话还是听清楚了的,尚公公道是齐婕妤的侍女依绿瞧见女婢在雁书楼里,这才去告知尚公公,尚公公领人过来,火势已起。实则奴婢在跑向雁书楼之前,在延宸殿附近碰见了齐婕妤,如果奴婢没猜错,当时奴婢与齐婕妤分开,她便跟在了奴婢的身后。”
“齐婕妤跟上前,依绿通报尚公公时,雁书楼并未失火,秋夕也还在凉亭,雁书楼与延宸殿相距不远,一个来回,至多一刻钟。大火平地无法燃烧,必然有可助燃烧的东西,比方说火油,大片布匹,干木材之类,火油秋夕若接触了,身上定留有味道,若是布匹木材,除非雁书楼里本就有,否则以秋夕一人之力,难以在一刻钟内找到,搬来,点火,再重新回到凉亭。”云谣说到这儿,抬头朝唐诀的方向看去,恰好瞧见那人也正好在看自己。
云谣在黑暗中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这双眼让她的心里漏了一拍。
“依你之意,齐婕妤才是纵火的人?”唐诀问。
云谣顿了顿,她只是想把纵火与自己撇开,也没有想要嫁祸到别人头上的意思,她是很讨厌齐婕妤,这人还打死过自己,但没有真凭实据,云谣不能诬陷别人。
故而她说:“奴婢不知谁是纵火之人。”
“好,今日之事便如此了,你回赋竹居去,不过你那宫女朕得再审审。”唐诀说完,轻轻挥了挥袖子。
云谣最多也只能为秋夕辩解到这儿,至于唐诀信或不信,就看他自己了。
一步踏出了延宸殿,刚出延宸殿门,云谣便瞧见别尚公公叫来的齐婕妤。
齐婕妤脸色不好看,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她瞧见云谣时还朝云谣瞪了一眼,与云谣正要擦肩而过,她便道:“我知火是你放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雁书楼,此番进延宸殿,我必向陛下告知。”
云谣朝她看了一眼,果然讨厌的人只会越来越讨厌。
云谣知道此番她和齐婕妤在纵火之事上都有嫌疑,结局谁好谁坏还未可知。不过云谣占了一点便宜,她自始至终都在雁书楼后方,有人纵火时她已经与唐诀一同离开,在这一点,唐诀应当会偏向她。
齐婕妤哼了一声,故意用肩膀撞了云谣一下,云谣捂着自己的胳膊踉跄了两步,有些无语,瞧着对方那眼高于顶的样儿,于是开口道:“齐婕妤,你脸上的痦子真难看!”
齐婕妤被她这句话说得立刻瞪大了眼睛,转身过来就要教训云谣,前方的尚公公冷着一张脸,压着声音道:“齐婕妤,陛下还等着你呢。”
齐婕妤这才收了势,云谣懒得理她,迎着月色,回到了赋竹居。
她回到赋竹居之后之前喜欢拉着秋夕玩儿的小宫女过来问她秋夕怎么没回来,云谣什么也没说,秋夕能否活着还没有结论,一切要等雁书楼纵火一事找到幕后真凶为止。
不过云谣没想到纵火一事会结束得那么快。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亮,云谣就被秋夕给叫醒了,她睁开眼看见秋夕站在自己床头吓了一跳,也不知对方究竟是人是鬼,毕竟经历了好几次生死,云谣觉得看到了鬼魂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好在秋夕没事儿,当天夜里她只是被尚公公问了几句话,然后关了一夜就给放回来了。秋夕哭了一晚上,眼睛都肿了,早上回来在路上腿还是软的,碰到这么大的事儿她怎么可能不怕,直到回到了赋竹居,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先是坐在云谣的房门前哭了一会儿,然后瞧着时辰差不多,就进来叫云谣起床了。
云谣坐起穿好了衣服洗漱好了之后,秋夕帮她梳妆,云谣看向铜镜里的秋夕,闷不啃声的,眼睛一直朝她瞥过来,于是问了句:“你还好吧?”
“奴婢没事儿,其实奴婢知道,此次奴婢能安然回来,主子在陛下那儿没少说好话。”秋夕扁着嘴,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了:“奴婢的这条命是主子求回来的,奴婢以后一定为主子赴汤蹈火。”
“我也不去什么汤什么火,不需要你那般。”云谣扯了扯嘴角,她昨天的确为秋夕说了一些话,若真是她的话帮秋夕度过一劫,也算是唐诀对她不薄。
云谣问她:“不过尚公公早上就将你给放回来了?那齐婕妤那边呢?”
秋夕顿了顿,垂着眼眸道:“要说齐婕妤真是个坏心肠的人,昨日那火就是她放的,她差使手下的人纵火,然后知晓主子与奴婢就在雁书楼附近,所以便向尚公公告状去了。后来尚公公在齐婕妤住处找到了不少火油,还抓了她身旁的一个小太监问出了实情,齐婕妤为此次纵火元凶,陛下已经……”
她说到这儿停了,即便不往下说,云谣也知道齐婕妤的下场了。
小皇帝疯起来一朵花儿都能要了徐莹的命,更别说雁书楼失火这么大的事儿了。
不过云谣始终没搞明白,她不喜欢齐婕妤,却也觉得火不是齐婕妤放的。除非齐婕妤早就知道她会去雁书楼,然后栽赃给她,又或者她昨天在延宸殿附近碰到齐婕妤,其实对方不是去找唐诀,而是为了给纵火打掩护?
可她纵火的目的是什么?
云谣摇了摇头,她即便想不通,此事也迅速就有了结果。
实则雁书楼空空,里头除了几个废旧的书架子什么也没有,火势及时控制住,并未造成多大影响。但在宫中纵火就是大罪,齐婕妤犯了这事儿,静妃娘娘的宫里也不好受,齐婕妤是静妃宫里的,没看住自己宫里的人,静妃坐立不安。
齐婕妤纵火使皇帝盛怒,被他命令拖到了静妃的宫里当着静妃的面活活杖死,据说静妃当时一边哭着念经,一边听着屋外齐婕妤求饶喊冤的声音。
宫中雁书楼失火,一夜风波便平了,并未影响皇帝出宫去锦园避暑。
因齐婕妤之死,静妃早上身体不适,不能跟着皇帝一同前去了,齐婕妤原本也在行列之中,一夜突变,丧了性命。
云谣收拾好行装后带着秋夕和一个平时手脚灵活的太监一同到了逸嫦宫,这还是她成了‘莹美人’那日之后,第一次与淑妃碰面。
先前一直都是躲着的,此次不得不见,云谣做好了被对方奚落的准备。
第14章 .出宫
逸嫦宫里的气氛非常微妙,淑妃见到云谣的那一瞬脸上就挂不住了,云谣不喜欢挑事儿,尽量站在角落里不让淑妃瞧见。
延宸殿来的公公叫了云谣‘莹美人’,说了此次她也在行列之中,淑妃在延宸殿的公公跟前忍着不生气,将贤良淑德一扮到底,只是刀眼时不时往云谣这边瞥,云谣就装作没瞧见。
出宫的阵仗很大,毕竟是皇帝去锦园避暑,一去就是两个月,两个月内朝政依旧要处理,所有政务全都搬去,大臣也得到锦园去上奏时情。
一排排轿辇正在宫门前排列,还有随行的禁卫军和宫女太监等,浩浩荡荡瞧上去万分壮观。
云谣的东西与淑妃的东西一起交给了护送物品的禁卫军,她还有些不愿松手,那一包都是她这些天在赋竹居里能找到的所有值钱的东西了,就等着出宫找个机会逃跑然后再也不回来的,钱财全都交上去,她现如今就只有身上挂着几样饰品,换了钱也吃不了几年。
云谣听说,此次是唐诀首次正式出宫,故而一切操办都复杂了许多,就怕有什么居心叵测的人沿途蹲着,欲行不利。
唐诀以往还小,太后又垂帘听政了几年,他出宫的确不方便,此番十八岁生辰即到,又是盛暑,礼部为了哄皇帝开心,才有此番锦园之行。
皇宫准备的轿辇都比较大,前方有马牵着,轿辇里的空间可坐下五六个人互不挨着,皇帝、太后、皇后与妃子的轿辇中还放了一盆冰,盖上盖子,只露出几个孔散着凉气。
云谣是此行后宫妃嫔之中位分最低的,不过原本静妃与淑妃坐在一个轿辇中的,静妃生病不去了,云谣自然而然与淑妃坐在同一个轿辇里头。
云谣觉得颇为尴尬,她好些日子没和淑妃打照面了,这身份原本还是淑妃宫里的宫女,如今宫女都和她坐在一个轿辇里头随着皇帝出行去锦园,她嘴都快气歪了,从云谣进轿辇之后,淑妃抽搐的嘴角就没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