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正茂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他又不是那庙里的老和尚,坐怀不乱。
少年心头有些懊悔之意。当初被灯芯霜烛所伤,崖底养伤时,她明明告诉过他,她一杯倒。
他该阻止她的,在她连饮五杯时。
钟情抱起桑遥,搁在自己的睡榻上,垂下幔帐,掩去她的睡颜。
他在桌边坐下,伸手欲拿酒盏,又缩了回来,转而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心头的火,却是那凉茶浇不尽的。
钟情重新在桑遥身侧坐下,指尖轻抚她眉眼,掠过鼻梁,落在柔软的唇瓣上,无意识地描绘着她的唇形。
柔软的触感,吸住他的手指,令他流连忘返。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狼狈得站起,袖风拂落轻纱,盖住她的面颊。
情不自禁,但,不至于趁人之危。
半妖骨子里、根子上是坏的,无法否认,唯一的禁区,是桑遥。
钟情踏出寝殿,一路直奔去了月下清潭,指尖灵力托着一泓清泉,浇在周身,透骨的寒意,终于熄灭那窜起的火焰。
殿内。
烛焰燃到尽头,被滚烫的蜡油吞噬。渐渐的,那蜡油也变得冷却,凝固起来。
朱红的窗棂上打着一束细碎的光。
钟情不知所踪。
桑遥酒量浅,喝得不多,并无宿醉之感,她捡起地上的鞋袜穿上。
桌上的残羹冷炙没有收拾,酒还是昨夜那壶酒,不多不少,无人动过。倒是那壶茶,已经消失了大半。
桑遥扶起倒下的瓷盏,拎起茶壶,茶水倾泻而出,没过杯底。
桑遥指尖摸着冰凉的茶盏,坐在钟情坐过的地方,端起茶盏,浅斟慢饮,感受着他是如何的心痒难耐,又是如何的自持骄矜,与那与生俱来的本能撕扯。
直到剩下的茶都进了桑遥的肚子,钟情也没回来。
接下来的数日,钟情都在闭关,只每日派人来问候一声,或送些新鲜的果子,或买些外头的小食。
桑遥知道他没那么快融合灵骨,心平气和,每日窝在软榻上,读读话本子,撸撸幼兽。
那小兽浑身雪白,头顶生着两只犄角,腾跃之间能行千里,是钟情送给桑遥用来打发时间,养大了,将来还可以当坐骑。
桑遥这边风平浪静,踏云却是坐立难安,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焦灼:“少君看起来很喜欢三小姐,三小姐勾勾手指,少君都会上钩,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三小姐就不怕,把少君的心晾冷了?”
“只是喜欢,不够。”桑遥咬一口手中的果子。
果肉嘎嘣脆,咬开后,都是清甜的汁水。唇被果汁染得红彤彤的,比朝闻道的花朵还要娇艳。
这样的好颜色,确实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踏云挠头:“……喜欢还不够吗?”
桑遥举起手中的枕头:“你瞧,这个枕头,我就很喜欢,每夜都要抱着它才睡得香,有朝一日,我若离了它,顶多头几日会朝思暮想,辗转反侧,再往后,我得了新枕头,就会觉得新枕头更好。”
“我懂了。”踏云醍醐灌顶,“三小姐要的是不可取代。”
“我要沐浴。”桑遥吃完果子,扔了话本子,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桑遥沐浴完已是深夜。
少女披着裹着水汽的黑发,趴在帐中,正在翻看踏云新给她的好东西。
与人间对**的管辖不同,朝闻道没有那么多的限制,这种东西在朝闻道,可以光明正大地进行销售。
巴掌大的小册子,里面都是些活色生香的画面,画工精湛,细节到位,看得她血脉喷张,脸红心跳,直呼长见识。
丝绸裁出的睡裙从肩头滑落,露出雪白圆润的双肩。桑遥两条腿有节奏地晃着,整张床都跟着她的摇动,软帐轻晃,流苏颤动。
她看得入神,浑然不知钟情掀帘而入,身后跟着满脸紧张的踏云。
踏云本欲提醒桑遥,被钟情丢了个禁言咒。
钟情瞥她一眼,她吓得脑袋缩了回去,乖乖退出大殿。
桑遥的手探到帐外,摸索着果盘,想拿玫瑰丸子。那玫瑰丸子是用玫瑰、茯苓、山楂、红枣、百合等物搓出来的,有安神养颜的效用,每晚临睡前桑遥都要吃上一两颗。
这会儿她全副心神都放在册子上,摸了半天,没有摸到丸子,忽的唇瓣微凉,玫瑰的香气扩散开来,她顺势张口,咬住丸子。
吃了半颗,她猛然一惊,合起册子,压到肚子下面。
少年指尖残留着些许玫瑰的香气,坐在床畔,撩起床帘。
那日桑遥的半途而废,在他的心底种下了魔障,这几日闭关修炼,满脑子都是她着丹霞羽衣,提灯踏月而来。
朝思暮想,念念不忘,便着了魔。修为不进,灵骨亦无法融合,近在咫尺,偏相思成疾。她是那唯一能解相思的药。
半妖心知肚明,这是小姑娘的把戏,无可奈何,就是着了她的道。
大抵天下的情窦初开,都是如此不受控制。在他疯狂嫉妒微生珏那时起,他就知道,无论他怎么力挽狂澜,她是这条不归路上唯一的变数。
“怎么是你?”桑遥心虚不已。可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看这种东西,要不然苦心经营的形象就崩塌了。
“藏什么?”钟情的目光往下移。
桑遥把册子压得更紧:“一些无聊的诗词。”
“无聊的诗词,看得这么津津有味。”钟情自床畔坐下,伸手来拿。
桑遥哪肯让钟情拿到,死死护住册子。钟情伸指在她腰间轻轻一戳,她便痒得哈哈大笑,如同弹出碗底的一颗汤圆,滚到了床角。
钟情拿起册子,退至帘外,正要翻开。
桑遥眼皮狂跳,纵身一跃,往他怀中扑去,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钟情的手高高举起,桑遥蹦起,又落下,钟情两只手替换着,那册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看得见,摸不着。
桑遥一咬牙,吧唧一口,亲在他侧颊。湿热温软的唇一触即离,留下淡淡的香气,渗进灵魂里。
钟情的动作滞了一瞬,只是个晃神的功夫,桑遥就跟个小炮弹似的,撞上他的心口,他整个人跌入身后绵软的床铺,陷入云朵般的被褥里。
桑遥趴在他怀里,死死按住他,脑袋再往上一顶,撞到他的手腕,册子便从他手中飞了出去,掉出了帐外。
桑遥手脚并用,整个人无耻地压在钟情身上,急急喊道:“踏云,踏云。”
踏云就在殿外伺候着,当然清楚桑遥和钟情在抢那册子。
入朝闻道那天起,钟情就下过命令,三小姐是从微生世家出来的,从小受过严格的管教,是名门世族出来的千金,朝闻道里的那些脏的臭的,都不许拿到她的眼前来。
册子是她给桑遥的,追究起来,她第一个要被打死。她小跑着进来,捡起册子,揣入怀中,又一溜烟消失在门口。
桑遥提起的心落回肚子里,这才惊觉自己整个人都伏在钟情怀中,鬓发散乱,胸脯正抵着他硬邦邦的胸膛,薄衫半褪,春光半露。
钟情双手被她压住,仰躺在她身下,苍白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红晕里,眼睛里有灼灼的光。
桑遥的脸仿若着了火,红了个通透。她松开钟情的手,蹑手蹑脚地钻进被窝里,当一只小鸵鸟。
钟情侧身,支着脑袋,在她身畔躺下。
过了会儿,被窝被掀开一角,露出桑遥乌黑的双眼。她闷闷道:“你怎么还不走?”
“朝闻道是我的地盘。”钟情满眼温香软玉,心不在焉地提醒着,“朝闻道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的。”
桑遥放下被子,再次藏起来。
钟情伸手一揽,连被子带人搂进了怀中。他的手臂结实有力,桑遥被他箍在怀里,生出被藤蔓紧缚的错觉。
她哼哧哼哧从被子里冒出个脑袋,刚好对上钟情的眼。她双颊绯红,气急败坏,说:“放开我。”
“遥遥。”钟情的声音哑了几分。
桑遥脸颊更红,躲避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两人一个看,一个躲,情愫波动,暖香熏人。
半晌,桑遥认输地探出脑袋:“我饿了。”
玫瑰丸子不顶饿,她与钟情争抢的那一番,耗费大力气,刚歇下来,肚子唱起空城计。
她想念钟情的手艺了。
钟情眼底漆黑。
“想什么呢,我是说我的肚子。”桑遥捞起枕头,啪地砸在他心猿意马的脑袋上。
第55章
永恒间有厨房,是用来提供冷食的。
桑遥吃不惯冷食,偶尔吃个两三顿,图个新鲜,日日吃,肠胃就有点受不了。
钟情派了亲信,每天去朝闻道外买些酒楼里的热食,提供给桑遥。这会儿是深夜,酒楼已歇业,纵有银子也无处使。
钟情挽起长袖,系了件围裙,洗净双手。
这是准备亲手给桑遥做宵夜。
他的厨艺桑遥早已见识过,桑遥眼睛亮晶晶的,小狗似的跟在他身后,吞着口水:“做什么好吃的?”
钟情起火热油,明黄色的火焰,照出他冷白的侧颊。
“钟少侠,燃明火,你又犯禁了哦。”
钟情回头看她。
桑遥起誓:“现在我与你是同伙,保证不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