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县四面环山,大山重叠,植被繁茂,遍布毒虫与野兽,这些年来有不少盗墓贼打过寿王墓的主意,不是死在深山里,就是被路上的尸骨吓退,从未有人能顺利翻越过高山。
情妖走的是山中天然形成的洞窟,这些洞窟曲折环绕,一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而在这些石窟中,藏着寿王墓的入口。
两人弯身进入墓道。
石壁两侧挂着油灯,照出昏暗潮湿的地面,这些明显不属于陪葬品的灯盏,是被人带进来安置在此的。显然,情妖发现了寿王墓后,栖居于此。
“你我分开走。”钟情说。
“为什么?”羽乘风不理解。
钟情不耐烦地一掌将他推入了墓道尽头的深坑里。
羽乘风惨叫一声,没了声息。
钟情站在深坑的上方,抽出一根匕首,刺入心脏的位置。
少年拧了拧眉,青色的薄衫透出淋漓血色,薄衫下方的胸膛上很快爬满蜿蜒的血线。
被封印的力量,贯通他的四肢。
情妖将桑遥领进狭窄的石室,对着她吹出一口白烟。桑遥吸了烟雾,双颊酡红,眼神迷蒙,软了身子,倒入情妖的怀中。
“我已经跟了你们一路,那青衫少年的情思的确很美味,可惜不及神女的魂魄天生纯净,他和你之间,我当然会选择你。”
更重要的原因,出于妖的直觉,那青衫少年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情妖温柔地搂着桑遥,低声哄道:“死在心爱之人的怀里,味道一定很甜美。遥遥,你放心,我会让你快活的。”
下一秒,一只手贯穿他的胸膛,捏碎了他的内丹。
情妖连惨叫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轰然倒地,身体被碾成了齑粉。钟情抬步踏过地上那团粉末,好似脏了他的鞋底,眼底厌恶更浓。
“遥遥二字,也是你能喊的。”喃喃低语回荡在幽暗的墓室内,如同梦呓般缥缈。
桑遥跌坐在地上,羞涩地垂着眼眸,一动不动。钟情半蹲下,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
少女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眼底总是盛着盈盈清光,叫人轻易想起秋日里恬静温柔的湖泊。此刻,湖中心倒映着钟情的身影。
“知道我是谁吗?”
“钟情。”少女脆生生的声音,满含着欢喜和甜蜜,出其不意地撞了一下钟情的胸膛。
那是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酥酥麻麻,像是蚂蚁爬上了心尖,很轻,很轻地咬了一口。
“既然意识清醒,起来吧。”钟情松开她的下巴,拂去袖口微尘,直起身子。
少年刚背过身,桑遥一跃而起,跳上他的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钟情停下脚步。
桑遥轻得仿佛一朵柔软的云,掌心温软细腻的肌肤透出灼意,炙烫着他的侧颈
。少女向着他的耳后呵了口热气,暧昧地说:“你背我走。”
“自己走。”
“我不要。”桑遥摇头,无赖地不肯下来,“走了这么远的路,我累了。”
“下来。”
“我拿东西跟你交换。”
“什么?”话一出口,钟情觉得自己疯了,居然同意她的请求。
“这个。”桑遥神秘兮兮地摊开掌心,一枚小巧玲珑的红豆躺在她的掌心,被昏暗的灯烛一照,像是心尖血凝出来的。
不知她何时何地顺来的陪葬品,这样小小一颗红豆,经历数百年的光阴,没有生根发芽,早已成了老古董。
“不要。”钟情断然拒绝。
“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
“三小姐,钟少侠,你们在这里!”突如其来的男声打断了桑遥的话。
羽乘风气喘吁吁奔过来,他浑身脏污,一身白衣到处都是乌黑的印子,肩头还挂着根人骨。
羽乘风用折扇扫掉人骨,拦住钟情的去路:“钟少侠,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即便你不愿与我同路,将我推进殉葬坑的行为,实在太不理智。”
钟情的目光里透出遗憾,竟是在遗憾没有摔死他。羽乘风气得想与他理论,忽而注意到他背上的桑遥:“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桑遥眯着眼睛,将自己的脸颊贴紧钟情的后颈,不悦地瞪了羽乘风一眼。她的肌肤滚烫得不同寻常,钟情意识到不对劲,将她放了下来。
“双目含情,面若桃花。”羽乘风折扇敲了敲掌心,“情毒。”
桑遥一被放下来,就依偎进钟情的怀里。
羽乘风继续说道:“情妖给三小姐下情毒,目的是为激发三小姐的情念,供情妖更好的猎食。”
“如何解?”钟情将桑遥从怀中推出。
“取三小姐心上人的一滴血,喂给她就行了。”羽乘风强调,“记住,一定要三小姐恋慕之人的血,旁人的都不行。”
“我知道了。”钟情唇线不易察觉地绷了下,粗鲁地掐住桑遥的脖子,并指抵住她的眉心,注入一道灵力。
“钟少侠,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闭嘴。”
灵力将情毒压制到心脉处,不消片刻,桑遥清醒过来,她的眼眶微微撑大,看看钟情,又看看羽乘风,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是你们?”
“说来话长,三小姐,你的计策成功了。”羽乘风道。
桑遥环顾四周,这才惊觉已不在画舫上。从画舫到这里的记忆,断断续续的,只有零碎的画面。她问:“这是哪里?情妖呢?”
“这里是寿王墓,情妖下场如何,这个你要问钟少侠了。”
桑遥探出指尖,摸了下钟情胸前衣襟上沾染的血珠:“钟情,你流血了。”
匕首刺出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鲜血不断涌出,将青衫染成暗红的颜色,桑遥握住钟情的手,默念回春咒:“不能再流血了。”
再流血下去,封印破碎,所有人都得完蛋。
这回钟情没有拒绝她的回春咒。
寿王墓,这是原书里微生瑶被钟情杀死的地方。桑遥心惊肉跳,能不能保住小命,阻止男二踏上黑化之路,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伤口不大,回春咒只念了几句,伤口便愈合起来。钟情抽回手,说:“我们去找微生珏。”
方才意识被一种旖旎的情愫主导,虽迷迷糊糊,不甚清醒,但他们的谈话,桑遥听到了关键之处。
桑遥所中情毒,需得心上人的血才能解毒,问题是桑遥不知道这个心上人指的到底是谁。
要是她自己,她满怀少女春心,全副心思都放在钟情身上,那个人可以是钟情;要是微生瑶,就必须用微生珏的血了。
管他,两个都试一试。
桑遥的手上还残留着钟情的血珠,她趁钟情没注意,悄然探出粉舌,卷走指尖的血珠,吞入腹中。
第42章
钟情拿出通讯玉符,联系叶菱歌,将寿王墓的位置和情妖一事告诉叶菱歌。玉符那端,叶菱歌道:“阿情,先不要轻举妄动,我和微生这就下墓。”
说话间,三人进入一间漆黑的大殿。
史书记载,寿王墓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其恢宏程度能媲美当今人皇的宫殿,情妖虽寄居在此,但忌惮当年陪葬的傀儡军队和复活的春姬,不敢踏入军队和春姬的地盘。
此春姬,指的不是寿王思慕的画中美人,九尾狐妖春姬。而是那尊照着春姬的模样雕刻出来,被放入一颗慧心的玉像,春姬。
春姬从头到尾都是复制品,心是别人的,名字也是旁人的。她得了慧心,已有血有肉,有恐惧,会痛苦,不肯为寿王陪葬,自荐枕席,做了帝王一夜的女人。奈何帝王薄情,一度春风过后,依旧叫人将她关进水晶棺材里,做了寿王的陪葬品。
“《妖物志》中为区分九尾狐妖春姬和玉妖春姬,将她们分别称作大春姬和小春姬,小春姬入墓数百年,早已修出一身道行,这些年她为祸四方,到处寻找慧心。据传,她复活了寿王陪葬的军队,做了这地下宫殿的王,还拘禁了寿王的魂魄,用陶俑给他做出一具新身体,只要再找到合适的人心,寿王就能重生。我们这次最该小心的,便是小春姬了。”羽乘风展开折扇,挥开尘土,取出火折子,点燃大殿内的蜡烛。
“羽公子,你还真是学识渊博。”
不怪羽乘风对寿王墓的一切了如指掌,遑论那有了慧心的小春姬,还是地下军团,都是羽乘风的傀儡。这只骚孔雀来头不小,可把主角们坑惨了。
“三小姐谬赞,在下自幼酷爱读书,这些都是从书中看来的。”大殿的灯烛尽数被羽乘风点燃,昏黄的烛火驱散灰暗,照出地下宫殿的模样。
屋顶上悬下来一张张人皮和乌黑的长发,吓得桑遥倒退数步,撞上钟情的胸膛。
“不好意思。”桑遥道歉。
“这些都是当年陪葬的。”羽乘风道。
成人高的青铜鼎内,是被剥了皮的人骨,是用来祭祀上天的人牲。桑遥在面具妖的副本中已经见识过人牲制度的残酷,依旧无法接受活人殉葬的事实。
大殿内阴风阵阵,阴气环绕,显然是冤魂不散。桑遥取出一支竹笛,放在唇边,吹起《驭妖曲》中的《往生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