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桑遥捡起一颗石子,扔向他离开的方向,对着空气叉腰骂道:“走,走远点,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要是死了,别想我替你收尸。”
那石子“啪”地撞上钟情的后脑勺。
钟情的脸黑了黑,再不迟疑,快步离开。
桑遥检查微生珏的伤势。
谢天谢地,在桑遥的胡塞之下,微生珏吃下的药丸开始发挥效用,他的呼吸变得平缓起来,惨白的脸色也逐渐好转。
久违的生机,让桑遥大大松了口气。
火符燃尽,殿内重新归于黑暗,桑遥举着夜明珠,背起微生珏。
要先找到寿王的棺椁,以免钟情捷足先登。
这里如此华丽宏伟,寿王的棺椁肯定离此地不远。成年男子的重量,对桑遥来说是一种负担,她步伐缓慢,心中盼着微生珏能早些醒来。
黑暗中倏尔响起婴儿的哭声,桑遥后颈汗毛倒竖,放下微生珏,借着夜明珠的绿光,往声源处探了探。只见一个长着婴儿脑袋的怪物,趴在石柱上,张开遍布獠牙的嘴,哇哇大哭着。
“这是尸婴?”桑遥倒抽一口凉气。
原书里提过,这种妖物是地下尸气滋养出来的,扮作人类婴孩的模样,用来吸引猎物,不少夜行者因为心软,都被这怪物骗过。
寿王下葬时采用的是人殉制度,暴君将寿王府中的妻妾、奴仆尽数处死,以便寿王登入极乐世界,依旧能享受到他们的侍奉。这么多的尸气,不知滋生出多少尸婴。
果不其然,夜明珠的光源再向前探了探,乍然照出无数密密麻麻的小怪物,桑遥的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那些尸婴此起彼伏地哭着,哭得桑遥头疼,桑遥怒喝一声:“都给我闭嘴!”
尸婴们不约而同闭上了嘴巴,急速爬行着,如同潮水般向着桑遥和微生珏围拢。
这要是被它们咬上一口,就会被尸气感染,变成跟它们一样的怪物。桑遥射出射日箭,逼退一只,紧接着就有另一只代替了它的位置。
它们不怕死,死亡和鲜血,让它们更加兴奋。
桑遥右手探入储物囊,摸出一枚雷火弹,扔了出去。这枚雷火弹还是当初从钟情那里随手顺来的,一经落地,轰然炸开,燃起熊熊大火,以吞天噬地的气势,向着四周席卷。
桑遥抓着微生珏,跳进一具水晶棺材里,盖上棺盖。明黄色的火光爆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皮肉烧焦的气味在空气里蔓延。
桑遥的推断没错,这具水晶棺材用特殊材料所制,水火不侵,她与微生珏藏身里面,丝毫没有被火焰波及。
不知过了多久,火光渐渐熄灭,尸婴或死或逃,留在这里的,所剩无几。
桑遥推开棺盖,腕间的夜明珠绿光灼灼,映出一张极为美艳的脸庞。可惜,女子的脸上缺了一块,大小刚好能对得上桑遥捡到的玉块。
“抓到你了。”白衣女子的脸上露出了鬼魅的笑容。
……
叶菱歌吃了补血丹,没过多久,幽幽转醒。钟情已找到寿王的棺椁,千年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木里,寿王的尸骨不知所踪,陪葬的器具散落满地。
“阿情。”叶菱歌唤道。
钟情找到一盏灯,提灯走到叶菱歌的面前。叶菱歌再三确认,不是自己做梦,面前这少年真的是钟情。
“微生呢?”叶菱歌还记得昏过去前,微生已命悬一线。
“他和三小姐在一起。”
提到桑遥,钟情的唇线绷紧,显然是有几分不高兴的。能在地下宫殿这么危险的地方分道扬镳,叶菱歌猜出大概:“你们吵架了?”
钟情不搭话。
叶菱歌与钟情一起长大,情同姐弟,十分了解这位师弟的性子,长这么大,钟情还没跟人拌过嘴,倒不是他的脾气好,只因他心性凉薄,从不与人为伍,更别说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人拌嘴。
他还是头一回和人吵架,能让他做出如此幼稚的事情,那人必定是他在
意的。
叶菱歌欣然一笑,她的师弟长大了。
“三小姐虽有几分小聪明,论功夫是我们几个当中最弱的,你贸然丢下她,就不怕她会出事?”叶菱歌语重心长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该同一个小姑娘置气,你意气用事,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将来悔之不及的是你自己。”
“她不会有事。”她有他的青藤。
钟情话音刚落,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接着整个地宫都似地动山摇了一般。
钟情所有的气定神闲,瞬间化为乌有,身影一晃,向着爆炸声疾行而去。
他听得出来,刚才是雷火弹爆炸的声音。方走几步,心口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贯穿身体,痛得他弯了下腰,呕出一口血。
叶菱歌急忙追上他,惊道:“阿情!”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叶菱歌这才发现钟情的心口有个血窟窿。他是急火攻心,牵动了伤口,才吐了血。
*
钟情和叶菱歌赶到雷火弹爆炸的地方,地面一片焦黑,堆积着断肢残骸,两人神色凝重地搜寻着桑遥的踪迹。
婴孩的哭声骤然响起,阴森森地回荡在这空旷的殿内。叶菱歌借着火光,看清它们的模样,诧然道:“这是什么?”
饶是叶菱歌熟读《妖物志》,也从来不知道,世间竟有此虫身人首、形似婴儿的怪物。
“尸婴。”钟情道。
尸婴朝他们涌来。
钟情擎着雨过天青伞,冲了上去。比起微生珏的防守,钟情一向更喜欢进攻。
杀戮,是半妖的本能。
叶菱歌的莲花剑上开出深红色的莲花,剑上的莲花嗜血越多,颜色愈为浓烈,这些怪物无穷无尽,已将她的莲花剑染得血色斑驳,却不肯退却一步,难怪危急时刻,桑遥会选择用雷火弹。
叶菱歌额间渗出薄汗。
有一只尸婴咬住她的裙摆,向上攀爬,它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爬上了她的背,露出密集的獠牙,在她颈侧咬了一口。
叶菱歌眼前一阵眩晕,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后倒退了几步,手中莲花剑咣当落地。下一秒,无数尸婴围拢而来,吞没了她的身影。
当钟情的雨过天青伞刺穿最后一只尸婴的身体,他的青色薄衫已染上浓厚血色,滴滴答答,鲜血顺着衣摆流淌,在脚下凝成一汪血泊。
心口的伤淙淙冒着血珠,濡湿整个胸膛,少年的脸惨白得如同蒙上了一层初冬的寒霜,却有几分艳色固执地在眉眼间绽放,那是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任何人见了,都会为之惊叹。
黄金铸出的宝座上,微生珏闭目坐着,形同傀儡,小春姬依偎在他的怀里,耳朵贴着他的胸膛,贪婪地听着他的心跳声,而在不远处,有三副水晶棺材。
第一副棺材里躺着死去的寿王。寿王年轻英俊,身体用特制秘法保存,能数百年不腐,面容鲜活,栩栩如生,只要小春姬取出微生珏的心,放进他的胸膛,他就会醒过来。
剩下的两副水晶棺材里,灌满鲜红色的液体,分别躺着桑遥和叶菱歌。那液体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泛着股奇异的香气,桑遥漂浮其上,四肢无力,稍稍动弹,就会往下陷落。
她和叶菱歌都被小春姬换上白色衣裙,乌黑发髻随意挽起,系上素色的绸带。红色在她们的周身流动着,衬得她们肌肤胜雪,美得像是忘川河畔开出的曼珠沙华。
“钟情。”小春姬笑嘻嘻地叫出了少年半妖的名字,“我想要你的心。微生公子的心虽好,毕竟是人,会老会死,而你不同,半妖的心脏,能活很久。”
小春姬当年被埋进这暗无天日的地宫时,是羽乘风破开黑暗而来,打开了她的水晶棺材。从那时起,整个寿王墓都归羽乘风所有。
羽乘风教她修炼,却依旧将她留在这地底。她虚无寂寞,只能复活这里的尸体,让他们陪伴自己。可傀儡就是傀儡,没有感情。
她生于寿王的思慕,受情爱滋养,没有爱,她的存在就毫无意义。她把目光放在了寿王的身上
,这个世间,只有寿王爱过她,哪怕他爱的是她那张肖似大春姬的脸。
她要寿王活过来,像爱着大春姬那样,爱着她。
“只怕你没那个本事。”少年的身上有种桀骜不驯的傲慢,每走一步,足底印下一道血脚印。即便落魄如此,也不见丝毫狼狈。
他的胸膛上血线蜿蜒缠绕,心脏处的妖力不断外泄着,亟待撕裂他的身体。他再也支撑不住,拄着雨过天青伞,单膝跪倒在地上,唇畔滑下一缕血痕。
“妾身听羽公子说,钟少侠很喜欢玩游戏。”小春姬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抬起右手,优雅地勾了勾尾指,从地底爬出十几只尸婴,扒住桑遥和叶菱歌的水晶棺材,发出贪婪的吞咽声,“今日,我们就来玩一玩钟少侠曾经玩过的游戏,这两个姑娘,钟少侠选一个吧。”
钟情扬起眉梢,目光透过额前汗湿的碎发,笑了。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却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两个,我都要。”
桑遥似乎明白了什么,大喊一声:“钟情,不要!”
钟情掌中擎着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自己的胸膛,这一次,匕首准确无误,破开了心脏处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