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舒妃说郁宛送她香粉,那当然是故意诈舒妃的,不过郁宛所用的胭粉的确与别个不同,乃内务府特意为有孕嫔妃所调制,去除了铅粉之类的有害物质,多用天然花叶榨汁提炼,着色力差,但更自然清透。
郁宛本来没留意,听小钮祜禄氏说起亦有些疑疑惑惑起来,“能确定吗?”
小钮祜禄氏的鼻子生得很好,加之她前阵子天天在舒妃宫里,舒妃就顶爱涂脂抹粉的,很容易察觉气味上的不同。
郁宛心中一凛,看来这盛淮山是故意用香料驯化孔雀,以此来制造跟她偶遇的机会,只是这人究竟想做什么,明知道她有孕还纠缠不休,还是觉得她一个新宠嫔位能给他好处?
小钮祜禄氏道:“姐姐可要将此事告知皇上?”
说当然得说的,只是盛淮山属于犯罪未遂,不知道上头会怎么处置——太后仿佛挺爱听那班小戏。
对这种登徒浪子,若不给他个教训,实在不爽。
郁宛忽然福至心灵地想了个主意,附耳跟小钮祜禄氏低低说了几句。
小钮祜禄氏先是纳闷,旋即便忍俊不禁,“姐姐也太促狭了。”
“他若是个诚实君子,自然不会惹出这番祸事,是他自己的贪心害了他。”郁宛怡然道,现在就看这位风流郎君懂不懂悬崖勒马了。
回去后就对小桂子如此这般诉说一番,小桂子当然义不容辞。
郁宛又叫春泥去知会圊厕行的人,明早夜香别忙着倒掉,留着有大用呢。
新燕摇头,“娘娘既知其不检,直接向皇上皇后告发了便是,何苦费这番周折?”
郁宛悠闲地往嘴里塞了片蜜桔,笑盈盈道:“自然是我亲自出手更为痛快。”
且乾隆这个老醋缸子分明嫉恨人家长得帅,那日明里暗里问她那出戏如何,实在对盛淮山颇有微词。既如此,郁宛何不干脆遂了他的意?也好更叫皇帝看出她忠心。
等这出戏完,郁宛觉得自己又能新写个话本子了,就名“美娇娘巧治奸邪汉”,多应景啊。
南府里,盛淮山正摸着那只孔雀出神,他自信才如宋玉貌比潘安,哪怕寥寥数面也足够女子为他倾倒,可豫嫔娘娘怎么有些无动于衷似的?还是因为当着兰贵人的面,不便对他太过热情?
盛淮山心里打起了鼓,他也不是本地的戏班子,因着闯出名堂才开恩被叫进宫里,许他暂住南府,等过完年仍旧得送走的,眼瞅着时日无多,他焉能不急?
正郁闷时,坊中学艺的小僮进门道:“盛大哥,有位公公找您。”
会是谁,难不成叫他到御前问话的?盛淮山心中惴惴,强自咽了口冷茶,大着胆子到廊下,果然就见一个白面无须的太监立在那里。
看长相仿佛还真是豫嫔宫中的人——那日到慈宁宫中他别的没留意,豫嫔身边有个聪敏伶俐的太监倒是记得清楚。
盛淮山一时有些踌躇,但转念一想,叫心腹来传话可不正说明此事有几分希望?遂含笑道:“公公有何要紧事?”
来人一双眼睛如同琉璃宫灯将他浑身照遍,叫盛淮山十分不自在,然而随即衣袖里便被塞进一个硬扎扎的东西。
偷眼一看,是张十分简单的字条,邀他明日寅时三刻到圊厕行附近相会。
时间倒是不成问题,做坏事当然得偷偷摸摸的,戏班子里也习惯早起,但是这地方……盛淮山下意识皱了皱眉,觉得未免太不浪漫了些。
他待要询问,小桂子已知其意,笑道:“阁下莫非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么?我们娘娘是赏识盛老板的人品,才想着和您见上一面,说些体己话,盛老板若还存了别的想头,那真要天打雷劈了。”
盛淮山并不意外,这些自诩高贵的命妇们,最开始往往都摆出一副三贞九烈模样,仿佛凛然不可侵犯,等入了港便原形毕露,什么规矩体统都忘得一干二净。
第一次见面当然是不会怎样的,不过是彼此探路而已。盛淮山心里洞若观火,可见这位娘娘是个老道人,他没挑错——蒙古女子当然与满汉不同,生性浪荡妖冶,不拘一格,自古嫦娥爱少年,伺候皇帝有什么好的,等见识过他的手段,自然再也离不开他。
盛淮山再看那张字条,见笔迹娟秀,字字动人,可知出于女子之手。即便是个胆大的宫女冒充豫嫔名义,他也不吃亏,便真事发,大不了将主仆俩都拉下水就是了,这样东西便是最好见证。
盛淮山喜上眉梢,又赏了小桂子一个五两重的金锭,这回出手可是更大方了。
小桂子将金块藏进怀中,心里暗暗好笑,那信函是他亲手写的,这盛老板竟没半分疑心——这样的人真能当得入幕之宾么?只怕以前那些风流艳史也尽是吹牛罢。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会有点晚哦(十二点之前),大家能等则等,不能等就早点睡吧orz
第85章 惩罚
小桂子回来禀报完, 就要将赏银上交,郁宛当然命他自己收着。这个盛淮山出手倒是大方,白得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小桂子便兴高采烈地下去了。
郁宛兴之所至, 又让新燕去御前请皇帝来用膳,之后便可顺理成章在永和宫歇下——她惩治盛淮山虽有为自己出气的因素, 大半还是给皇帝看的, 好叫他知道自己多么坚贞。
乾隆听闻有好事相告,自然乐得移驾, 然等进了门郁宛却一字不提, 只不住地往他碗里夹菜, 催他快用。
用完膳又催他快些洗漱就寝。
乾隆暧昧不明地道:“爱妃何必如此情急?”
郁宛臻首低垂,她情急个屁, 只是前半夜不睡后半夜就睡不成了好么?
又不能现在对皇帝讲出真相,那就一点悬念都没了, 只能委委屈屈道:“臣妾近来总是心绪不宁, 又爱发梦魇,听积年的老嬷嬷说是永和宫阴气过重,得找人镇一镇呢。”
这话倒也不尽不实,她进宫那一年住在此地的怡嫔揆常在先后病逝,促狭些的人都说这是给豫嫔腾位置呢,而豫嫔后来的盛宠,保不齐就是抢了这两人的福运——虽然纯属胡编乱造,保不齐两个鬼也是耳根子软的, 听信谣言出来作祟。
郁宛就觉得最近气色不是很好, 晚上也是半寐半醒, 跟鬼压床似的。
方才那顿饭的工夫, 乾隆已从心声中听完她全部计划, 心想这人成日捣鼓来捣鼓去的,难怪兴奋得睡不成觉。
便真有鬼祟,早两年不出来,偏现在作乱?这鬼反应还真迟钝。
他也不拆穿,只轻笑道:“那该请宝华殿来做场法事才对。”
郁宛一时语塞,暗道皇帝今儿还真是清醒明白,往日那色眯眯的模样怎么不见了?
她可舍不得乾隆错过这出好戏,赶紧使出撒娇放赖的本事,“臣妾怀着身孕呢,哪受得了法师闹腾,弄得一屋子香灰怪呛人的!皇上您不是真龙天子吗?有您的龙气镇压,保准诸邪都不敢靠近。”
如此软磨硬泡,总算哄得乾隆心回意转。
郁宛便喜滋滋地让春泥抱被来,虽是共榻而卧,还是睡两床被子更安全,中间再竖一道屏障。
乾隆斜睨着她,“不是要借朕阳气一用?”
郁宛心说她又不是吸阳气的妖精,嘴上只恭顺道:“皇上恩威遍布寰宇,臣妾能远远地沾一些您的福泽便够了。”
这小滑头,千方百计勾了朕来,临了却是虚晃一枪。乾隆没奈何,只能脱靴上榻,待得郁宛熟睡时,却轻轻将中间那床被褥抽掉,把人纳入怀中,试着按了按她肩膀,果然丰润有肉了不少,比上好的鹅羽枕还舒坦。
乾隆抱着这块枕头安然睡去。
夜里蒙蒙昧昧时,梆子声大作,划破寂静的夜空,李玉接到王进保递来的消息,惊得一下从廊上坐起。
王进保亦是困意全消,搓着两手,“师傅,您看怎么办?”
这样大的事,按理是要告知皇上的,可万岁爷这会子尚在休息,总不能叫他耽误上朝。只万岁爷的脾性极注重颜面,若等天亮才去通传,只怕又该怪他们知情不报。
李玉纠结片刻,只能横一横心,蹑手蹑脚走到窗前,轻声唤道:“皇上,皇上。”
如果万岁爷没听清,那就不能怪他了——反正他的责任已经尽到。
李玉做了这番面子工程,本待回去睡觉,怎料床上两人却鲤鱼打挺似的起来,“何事?”
这么晚了还精神抖擞,难不成……李玉也不敢细想,隔着窗棂简明扼要将王进保打听到的复述一遍。
果然与郁宛猜测的一般无二。
乾隆便披衣起身,“朕去瞅瞅,你好生卧着吧。”
郁宛哪还睡得下,怎么也得跟去瞧瞧热闹,这主意可是她想出来的,谁也别想抢她功劳。
乾隆:……还是头一遭见捉奸的当事人这么得意,看来果然心胸磊落。
只得让李玉取来外厅那件宽绰的熊皮大氅为她披上,郁宛试了试,居然不怎么显大,啧啧道:“看来万岁爷过冬清减了不少。”
乾隆面无表情,“是你胖了。”
郁宛:……
给人留点面子不成么?再说哪是她胖,分明是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太占体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