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王爵已交由额驸兄长色旺诺尔布承袭,君无戏言,倘转眼就收回,他可成什么人了?
和敬公主撇撇嘴,“若皇额娘还在世,断不会让额驸受到如此重责,她一定会帮儿臣求情的。”
乾隆淡淡道:“孝贤若在世,也一定会劝朕秉公行事,她深明大义,可没你这般公私不分。”
又皱起眉头,“怎么不见你拜访那拉氏?论理,她也是你皇额娘。”
和敬公主撒娇道:“儿臣不是忙着陪皇阿玛解闷么?”
她跟那拉氏处不来,皇帝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她也没想过那拉氏会那么快成为继后,还以为后位会虚悬几年。虽说是皇祖母一手促成,可皇阿玛未免变得太快了些。
和敬公主听到后方传来的欢声笑语,秀气的眉尖蹙了蹙,“如今这些阿哥一个赛一个淘气,成日里玩耍打闹,半分心思都不用在正道,连那拉皇后生的嫡子都这般,旁人更不消说了。”
又叹息道:“到底不及端慧太子在时,永琏七岁就能读左传,若是没那场意外……他该出落得何等芝兰玉树,文武双全。”
提到早夭的嫡长子,乾隆罕见地沉默下来。
和敬公主见目的已然达到,便知趣告退,欣欣然找令妃说话去了。
第52章 讨好
许是郁宛讲故事的水平太过引人入胜, 一直到队伍启程,小阿哥们仍不肯离开。
郁宛无法,只得让新燕去问皇后, 她觉得那拉氏应该是不放心将十二阿哥留下的,先前秋狝的时候是不得已, 如今亲额娘都在身边, 还能随意丢给外人么?
哪知那拉氏却回话请她安心便是,还把永璂的乳娘都给送了来, 俨然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婉嫔的说辞也是一样, 既然八阿哥十一阿哥乐意跟着多贵人, 那她正好可以省点精神。
郁宛:……原来大伙儿都是不乐意带孩子的么?她以为宫里的女人个个母爱泛滥呢。
郁宛就懊悔自己为何偏挑中西游记,这书有一百回呢, 她应该说聊斋里的那些短篇故事才好——至于会否吓得小阿哥们做噩梦,就不在她考虑的范畴之内了。
等马车抵达圆明园时, 郁宛已经把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猪八戒高老庄娶妻几个有名的故事都讲得差不多了, 还着重介绍了一番里头那些妖怪——尤其是女妖怪。以前她看六小龄童版就专爱盯着里头的美女瞧,什么玉兔精蜘蛛精白骨夫人玉面狐狸,个个拎出来都是能艳压群芳的大美女,还兼具古典气质,哪像后世的明星那般审美趋同化。
小阿哥们一个个听得脸颊绯红,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之时,哪里受得住,叫新燕频频给自家主子使眼色, 这么教坏小朋友不好罢?乳娘们可都在旁听着呢。
郁宛心说她巴不得乳娘回去告状, 这般明日总不会叫她带孩子了, 她又不是专职当保姆的。
春泥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西游记的全套折子戏她都看过, 但里头的旦角都是男人扮的,可没郁宛描述的这样绰约多姿。
不过她仍有疑惑,“孔雀公主是谁?原书有这号人物吗?”
郁宛暗道坏了,她忘记电视剧有几个妖怪是编剧原创,这般当然跟书中回目对不上。
只能含糊其辞,说是她自由发挥编纂的故事。
春泥立刻投来崇拜的目光,“原来小主还会写书,太厉害了!”
后来连乾隆都听说她有这番才能,命她在纸上抄录,再送去书坊发行,还要改编成折子戏,这当然是后话。
郁宛到达目的地,觉得自己真是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御花园跟眼前比起来完全就成了微缩模型,里头光是人工湖就多得令人瞠目,更别说天然形成的水泽了,堪称星罗棋布。
各人的落脚点是早就安排好的,皇帝住九州清晏,那拉氏住碧桐书院,皇太后则在长春仙馆——以前孝贤皇后的居所,除了她老人家也没人敢住进去。
其余嫔妃当然还是原来住地,独郁宛是新来的,皇帝给她留了几块地方,让她自己挑拣。
郁宛按图索骥,杏花春馆名字太俗,茹古涵今又显得太大,她这种胸无点墨的住进去简直像反讽;映水兰香、曲院风荷又过于妖冶,像勾栏院出来的;至于什么别有洞天、洞天深处等等,原谅郁宛思想龌龊,都充满了暗示意味,恐怕乾隆这个老色批会天天来撩她。
到最后还是选定“武陵春色”一处,取桃花源意象,或能乐而无忧。
圆明园常年有人打理,各处都干净整洁,故而新燕春泥也没费多少功夫。郁宛倒是想起兰贵人,让小桂子多嘴去问一句,看皇帝的意思是跟她住还是让小钮祜禄氏独居一宫,结果小桂子回答太后把兰贵人叫去同住了,如此反倒省事。
郁宛炯炯有神的想,或许太后缺个打牌的吧,侄女总是比外人听话的。
她本想去水木明瑟看看庆嫔——听说那里不但有西洋水利机驱动的风扇,凉爽宜人,北边还靠着文源阁,全国最大的七座藏书楼之一,里头指不定能发掘出什么好宝贝。
可惜这样的胜地被庆嫔先一步占去了,郁宛只能感慨,来得巧不如来得早。
幸好她跟庆嫔交情不错,她若提出参观,庆嫔想来不会拒绝。
可惜狗皇帝惯会败人兴致,郁宛刚换完衣裳,御前的王进保就来传话,皇帝请她去九州清晏用膳。
郁宛:……
她最烦这种家宴了,人又多,菜又上得慢,还规矩重重,吃饭都不叫人快活。
但乾隆爷盛情相邀,她岂能拒绝?多少人盼着这份殊荣都盼不来呢。
郁宛审慎地道:“都有哪些人在?”
王进保就给她历数了一遍,左不过皇帝太后皇后,再加上贵妃令妃忻嫔婉嫔这几个,王进保倒是着重强调了和敬公主带了独子来,跟皇后的十二阿哥差不多年岁。
郁宛恍然,和敬公主跟额驸的孩子,这可正儿八经算她孙辈了,她这个奶奶是不是得有所表示?
因让春泥拿红封包了六两六钱银子,再多她也舍不得——她一个月的月钱都只十两呢。
要是送长命锁虾须镯翡翠扳指什么的,一来不知道乾隆的宝贝外孙会否对那些材质过敏;二来也太过破费,说不定一辈子都只见这么一面呢,人情赚了也是白赚。
等郁宛收拾一新来到九州清晏,里头已十分热闹,因这回随行的孩子们多,窜来窜去跟小炮弹似的,更显气氛欢快。
令妃很小心地扶着肚子,乾隆特意给她置了张小桌,周遭还加了几座屏风遮挡,显然是怕冲撞,看得纯贵妃不免有些牙根痒痒,这么身娇肉贵,干脆不要出来,不过是个妃位,倒得当菩萨供着,谁没怀过孩子!
郁宛扫视四周,果然庆嫔没来,看来庆嫔如她所言讨厌和敬公主,宁可避着不见。
乾隆居于高座上,很有耐心地抓着一个鬈发乌黑的小毛孩子,不许他乱跑。
郁宛就知道这位是和敬公主家的宝贝疙瘩,上前笑道:“这位便是……小世子吧,长得真是可爱,不知叫什么名?”
其实叫世子是有些不妥的,他爹刚被削去亲王爵,但郁宛一时也想不到更合适的称谓,总不能直呼那啥吧?
反正和敬公主这般得宠,额驸往后多半还得赐个爵位,这声世子还是当得起的。
和敬面容稍霁,只当郁宛出于尊敬才会如此,算她有点眼力,便纡尊降贵给了她一个难得的微笑,“犬子唤作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
郁宛:……
说的什么呀,叽哩哇啦一长串,听都听不清,这是人类的名字吗?
新燕小声在身后向她解释,鄂勒哲是有福,特穆尔是有寿,额尔克是钢铁,巴拜则是宝贝,总归都是吉祥祝福之语。
郁宛一听就知道这是乾隆老爷子的起名风格,给太后上徽号也是这么累累坠坠,生怕别人瞧不出他多么用心似的。
心内尽管吐槽,面上还是装出叹服的样子,“这名字真好听,公主费心了。”
和敬很骄傲地道:“不是我起的,是皇阿玛亲自给额尔克改的名。”
原来有简化版,害她舌尖打转半天。郁宛便笑容可掬道:“难怪会如此悦耳,万岁爷当真疼爱小世子。”
自以为两个人的马屁都拍到了,怎料乾隆只是静静地看她装逼——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小妮子又在心里诽谤他呢。
郁宛从怀中掏出红封,“初次见面,不成敬意。”
和敬公主熟极而流地接过,显然类似的礼物已收过不少了,否则她为什么将儿子带来呢?今年光是为了打点额驸的死罪就花了不少体己,府里的家用也得贴补贴补麽。
怎料拆开一瞧,和敬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这世上竟有人拿六两银子送人,哦,还有个六钱的零头,多贵人不是蒙古贵族出身么,能穷成这样?
和敬上上下下打量了郁宛好几眼,很怀疑这女子进宫的时候谎报了身份。
郁宛心说贵族也分好几等的,她爹就是靠山靠山靠水吃水的那类,但就算真有钱她也不会带太多来,给小孩子的见面礼而已,送多了还怕折福呢——何况这钱最后落到家长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