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知怎么,郁宛总怀疑汪氏这胎有些蹊跷,虽说按照历史进程推算,汪氏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段怀上和孝的,可那时候她毕竟如日中天呀,误打误撞中了一次也不稀奇;如今的汪氏却失宠九年,皇帝只到她那里过了一夜就有孕了,这准头未免太足了些,真叫她生出个全须全尾的下来,那乾隆倒成神射手了。
新燕大惊,“娘娘怀疑惇嫔假孕?”
郁宛忖道:“倒也未必,兴许太医院误判了也说不定。”
她看那些民间故事,就有妇人因为求子心切导致脉象紊乱的,兴许汪氏日思夜想有个孩子翻身,才出现类似喜脉的征兆。
不管怎么说,郁宛都决定静观其变。因此她才没同意魏佳氏给惇嫔加封——万一是场乌龙,不就等于汪氏白赚了个妃位么?
当然,这还得在汪氏无意的前提,可她若有意为之,那郁宛更需戒备了,考虑到汪氏以前就有设计戴佳氏的前科,郁宛可不想中了暗算,无论汪氏想赖在谁头上,反正不能是她!
郁宛叮嘱新燕,“往后汪氏若是单独上门求见,不许让她进来,吃食之类也别往咸福宫送,她若有缺的,只管问内务府要去。”
当然,也不能叫阿木尔被她碰瓷赖上,郁宛决定把阿木尔送到她十二哥府上去住几天,正好诺敏最近因为时气所感身体不太爽快,阿木尔也能帮忙照应——功课么,就让她五哥布置,横竖都在宫外,住的也近。还有永瑆这位书法大师也能教她练字。
哥哥多就是好啊,阿木尔一定会感激她望女成凤的苦心。郁宛一副自我陶醉的神色。
新燕:……感动得她都要捶胸顿足了。
可怜的格格。
第217章 应变
阿木尔过去不久便传来佳音, 原来诺敏竟是有身孕了,难怪总恹恹的没精神,吃不下睡不着的。
这实在是个意外之喜, 永璂跟诺敏成亲四年,一直不见消息, 颖妃还以为是义女不能生呢, 急得都想找个专治不孕不育的蒙古大夫来看看究竟。
如今才算放下心头大石。
慈宁宫的老太太也高兴得连声叫好,今年不知交了什么大运, 宫里宫外双喜临门, 这会子即便叫她两腿一蹬两眼一闭, 她也能幸福地上西天了。
太后便照着惇嫔的例给十二福晋也送了份礼去,又交代永璂一定要好好照顾诺敏, 顶好给她生出个重孙子来,她才含笑九泉。
当然, 重孙子比起孙子还是隔了一层, 太后更看重汪氏的龙胎,反正她老人家库房里别的没有,各种逢年过节的补品最多,太后便每日流水似的命人将人参鹿茸等等珍稀药材往咸福宫送,只要吃不死就往死里吃,非得叫汪氏生个白白胖胖的阿哥不可。
汪氏暗暗叫苦,她又不是真有了,谁耐烦喝那些苦药, 奈何盛情难却, 不得不捏着鼻子咽下。
她更忧心的是以后, 眼看着颁金节都过了, 若三四个月肚子还不大起来, 她该如何交差?
不成,她得快些将包袱甩掉。
汪氏愈发殷勤地往永和宫走动,丝毫不畏天寒,她往永寿宫都没这般勤快。众人看在眼里,就觉得这位惇嫔娘娘眼光毒辣,敢情她也知道豫贵妃才是掌握话语权的人物,需要巴结讨好呢。
可看到汪氏每每吃了闭门羹败兴而归,众人便又换了种说法,豫贵妃真是铁石心肠,谁的面子都不给,惇嫔不自量力妄图高攀,被人轻贱也是活该。
郁宛任凭外头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本来她也没有接见汪氏的必要,不管真孕还是假孕,这孩子又不是为她生的,还得要她负责么?
只是落在皇帝眼里,就难免以为她借着位高权重使小性子。
这日郁宛在养心殿内红袖添香为他研墨,乾隆笑着拉起她的手,“还在生气?朕都说了是无心之失,你看朕这些日子不是也没见她么?”
他这么盼她吃醋,郁宛不演一演简直对不起人,便轻哼一声抽出衣袖,“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您这会子说得好听,等惇嫔临盆的消息传来,保准跑得比兔子还快。”
类似的小短剧已经演过好几场,皇帝对此乐此不疲。
当然郁宛也有点借着玩笑说真心话的意思,她看得出皇帝对汪氏本人没多少感情,可是孩子就不一定了,何况是老来子。
乾隆哂道:“所以你才把阿木尔送到宫外,好叫她提前尝尝冷落滋味?”
郁宛但笑不语,何必明知故问呢?
乾隆叹道:“无论汪氏所怀是男是女,都不会影响你跟阿木尔在朕心中位置,朕愿对天起誓。”
又来,郁宛发现皇帝跟她在一起总爱说一些誓言啊、约定啊之类的,是她看起来就很适合风花雪月呢,还是这人身上的艺术细菌太多、多到控制不住了?
郁宛自然是论迹不论心的,她不会看对方说什么话,只看他做什么事,这才是确确凿凿无可抵赖。
乾隆沉吟片刻,“朕有个打算,若汪氏此胎是位阿哥,朕想交给你抚养。”
毕竟汪氏品行不端他都看在眼里,这样的人怎配为皇子之母,倒是郁宛,她一向对人对事公正无私,乾隆相信她也会公平善待这个孩子——若真有万一,这孩子也将是她往后的庇护。
郁宛不意皇帝考虑得这么长久,一时倒有些语塞,她是活一日算一日的,反倒乾隆生怕驾崩之后她无依无靠似的。
自然有点感慨,但郁宛还是笑道:“臣妾没那么心怀壮志,能长长久久陪伴万岁爷就知足啦。”
况且汪氏这胎多半生不下来,何必白费力气呢?
乾隆敏感地捕捉到那点闪念,不免有些狐疑,什么叫生不下来?
却也无暇多问,正好到了用膳的钟点,小桂子也照郁宛吩咐送了汤饮来,硕大的双耳瓦罐用风炉托着,一边走路一边还能保温,冬日里这么热热的喝一碗正好。
乾隆笑道:“还是爱妃体贴,知道朕饥肠辘辘。”
打开来看时,见是党参乌鸡汤,炖得皮酥骨烂,肉几乎全化在汤里,还加了当归黄芪红枣枸杞等温补之物,香气十分浓郁——乾隆一向注重养生,又讲究药食同源,郁宛便叫杜子腾开了方子,跟御膳房商榷着做的。
乾隆笑道:“爱妃真是用心了,只别光顾着体贴朕,几时分点给别人也好。”
还在嘲笑她争风吃醋。
郁宛赌气叫来王进保,叫他把这汤照样盛一碗送到咸福宫去,就说是她的意思。
乾隆咦道:“你自己又不是无人使唤,何必用朕御前的人?”
郁宛酸溜溜地道:“臣妾的汤做得再好,对汪妹妹也不过锦上添花,万岁爷的心意才叫雪中送炭呢。”
乾隆大乐,倒也没阻止,摆了摆手让王进保自去。
郁宛松了口气,她想汪氏再糊涂也不会挑这个时候耍心眼,御前的人总该认得出罢?
至于她若真有身孕会否有所妨碍,这个郁宛倒不担心,她早就跟杜子腾咨询过,药材也是挑了又挑,如山楂天麻这些容易活血化瘀的东西更是早早剔除出去,汪氏若能喝成流产,那倒是天赋异禀。
但世事偏这样凑巧,用完膳半个时辰还不见王进保回来,郁宛心下就犯起嘀咕,待要叫人看看情况,就见一个满脸急色的小太监匆匆过来,“贵妃娘娘,您快去咸福宫瞧瞧罢,惇嫔出事了!”
且因着她一味胡搅蛮缠的缘故,王进保也不得脱身,竟是变相地被扣下了。
阿弥陀佛,总算是现了原型。郁宛如同盼着捉妖的孙猴子,急吼吼地便要过去,她觉得这档子事自己也料理得来,怎料乾隆却脸色阴沉搭着她的胳膊,“朕陪你过去。”
看他模样,浑然不像一个刚失子的父亲。郁宛不知他待怎地,但皇帝愿当见证也好,速战速决,省得还得拖到年关。
咸福宫里里外外围满了看热闹的嫔妃宫女,汪氏就没打算息事宁人,打定主意要让贵妃声名扫地,就连魏佳氏都闻讯赶来,见她哭天抹泪,觉得头疼万分,“请太医看了不曾?孩子可曾安好?”
汪氏哭得跟泪人一般,“皇贵妃娘娘,嫔妾的孩子没有了,是贵妃一碗汤药送走了臣妾的孩子!”
魏佳氏心凉半截,真是贵妃下的手,她果然容不下汪氏?
不,贵妃为人,理应不至于如此。
正闹得不可开交,皇帝牵着郁宛的手进来了,汪氏顾不得产后孱弱的人设,膝行哭上前去,“万岁爷,您得为臣妾做主啊,贵妃她好狠的心肠!”
又状若疯癫地扑到郁宛身上,“毒妇,我跟你拼命!”
亏得小桂子等人几时将她拉开,才没叫她得逞。
郁宛在心底评估了一下汪氏演技,嗯,还算可圈可点,演得挺逼真的,唯一缺憾在于,她过分中气十足——刚流产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属实让人钦佩。
乾隆没错过身旁心声,脸色更暗了几分。
汪氏还在哭哭啼啼,乾隆只冷冷道:“你当真是因为这碗汤而小产?”
魏佳氏听到这里也算听出头绪,神色复杂地望了郁宛一眼,劝慰道:“皇上,兴许其中有何误会也说不定。”
汪氏却顾不得许多,赶紧点头,目眦欲裂。她连身上染血的衣裙都没换下,为的就是要力求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