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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举文里的嫡长孙 (MM豆)


  只可惜,裴少淮实际要查的不是东宫,东宫却把自己当作了“主谋”,太子党以为他们在主掌闽地。
  “此事朕也有过错。”皇帝悔道,“萧瑾暗地里给政儿透露消息,把朕的一些想法告诉他,朕一直都知晓的,是朕默许的。”
  太子时常拿不准皇帝的心思,萧瑾偏私,暗地里提点着,以缓和这俩父子的关系。皇帝领了这份好意,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甚至故意通过萧瑾给太子传话。
  皇帝允许萧瑾偏私太子,何尝不是因为他自己偏私太子呢?
  皇帝身子向后靠,仰望着房梁,显得疲惫不堪,他喃喃道:“朕还是太子时,孝贞皇后陪朕受了许多冷眼、吃了许多苦头,却没能享一天的尊贵荣耀,终究是她福薄呀……”
  裴少淮在底下静静听着。
  莫说是皇上,就是一个普通长辈,也不会轻易向后辈吐露心扉。
  唯有信任,视若知己,才会倾诉。
  “朕没想到,身边人会如此不知轻重,亲儿子会如此不分好歹。”皇帝长叹一声,仿佛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偏私,毕竟淮王也是他的儿子。
  皇帝直起身,苦笑道:“也唯有伯渊你还能与朕下几盘棋。”
  感慨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
  “伯渊,你为何从不给朕让棋?”皇帝忽问道。
  “因为微臣棋技太差。”
  皇帝摇摇头,望着裴少淮认真道:“因为你无求于朕,不贪图朕的眷顾赏赐。”
  明明赏赐就近在手边,裴少淮却从不多看一眼,连官职都是皇帝为他选好的。
  “臣尽本分、做本职而已。”
  皇帝抖抖衣袖上的浮尘,端正坐好,遣走了倦态,恢复平日里的精神,问道:“饶州府羁押入京的人犯,伯渊你如何看?”
  皇帝做出了选择,裴少淮也做出了选择——如果非要从太子和淮王之间选,他宁愿选择太子。
  犯人的供词,能让刑部、宗人府相信,让皇帝相信,说明“确有其事”——他招供了他所知道的事实,但不是全部的事实,一个精雕细琢的完美证人。
  仔细一想,淮王何尝不是一颗完美的棋子呢?
  裴少淮与燕承诏在闽地时,倾尽心思查探,被对家“连环套”所惑,断了线索。而淮王远在饶州府,却能适逢其时地“抓到”这么一个人证,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与对家之间的关系。
  淮王在拿百姓当赌注。
  不管是为了天下百姓,或是为了家人亲朋的安危,裴少淮都不可能站到淮王的一边。
  裴少淮应道:“微臣以为,相较于处置太子,眼下更重要的是找出幕后黑手,以绝后患。”这只手已经伸到了皇宫里。
  顾及皇上,他没把矛头指向淮王。
  裴少淮又借南居先生的话,继续道:“臣路经金陵城时,邹老曾道‘青青田亩,荑稗先出’,若想荑稗探出头来,需得先刮一场秋风。”
  劝皇帝要做做样子。
  皇帝手指有节奏地轻敲书案,想了很久,取出一块金符,金麒麟盘着“南镇抚司”几个字,道:“朕赐你南镇抚司指挥权,由你带人把守东宫,允你搜查东宫上下,即日起,太子禁足东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东宫半步。”
  君臣之间,只言片语便达成了共识。
  软禁太子,这是一个很强烈的信号,朝中免不了一场争论不休。
  “微臣领旨。”
  裴少淮终究还是掺和进了皇帝的家事中,家事不宁则国事不宁,实属无奈之举。
  ……
  太子禁足的消息很快传遍百官,以王高庠为首的太子党,惶恐不安。
  有的臣子涉事不深,立马告病装死、划清界限,以求自保;插足得深的,无法脱身,则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四处奔波游说,试图拉拢其他官员帮太子说话。
  他们手里只剩一张牌——牢牢咬着“祖制”、“立嫡立长”、“长幼有序”不松口。
  可形势不明朗,群臣们甚至不知晓太子因何罪被禁足,岂有人敢贸然站队替太子说话?
  ……
  当日夜里,皇帝去了坤宁宫用膳。
  知晓皇帝没什么胃口,皇后叫御膳房做了一桌子的菜,好让皇帝选着下箸。
  饭后,皇后给皇帝斟了一盏茶,笑着试探道:“臣妾听闻,光禄寺已经在筹备今年的万寿节了。”
  皇帝点点头。
  万寿无疆,万寿节便是皇帝的生辰。
  皇帝体恤百姓不易,主张节俭,除了三十那年大办过一次,这么些年来,一直都是象征性设宴,从不兴师动众。
  “道儿就藩也有些年了……”皇后声音渐低,流露出几分落寞。
  她想借着万寿节,求皇帝准许淮王燕有道回京一趟。没有圣诏,王爷不得离开藩地。
  皇帝省得皇后的心思,否则他不会特意过来用膳。
  “国库充盈,今年也该好好办一场了。”皇帝说道,“至于淮王入京祝寿,山高路远,有道来回一趟也不容易,让朕再想想。”
  并没有一口回绝皇后的请求。
  皇帝要大办万寿节,这当中,自然少不得皇后的操持。
  ……
  另一边,东宫侍卫换成了锦衣卫,太子被软禁在东宫。
  裴少淮没有立马翻箱倒柜地搜查,他既选了太子,便不想把关系闹僵。
  太子情绪很是低落,日日身着素衣,将自己锁在偏院中。
  这日,裴少淮过来时,太子正坐在长椅上刨木板,春日里忙出了一身汗,木屑飞起,沾满了衣袍,似乎在用来回重复的动作排解心头的忧郁。
  太子不说话,裴少淮便一直站着。
  直到刨子走偏,好不容易推刮平的木板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废了。太子停了下来,沉默半晌,垂着头道:“孤辜负了父皇的厚爱,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孤只适合做这些不长进的事。”
  “殿下知晓自己错了,但错在哪里,殿下知晓吗?”裴少淮问道,“殿下不打算向陛下解释一二吗?”
  太子摇摇头,应道:“泉州市舶司隐瞒实际海贸额度,从中营私,孤一直知晓,三大姓氏试图断尾求存,阻碍裴大人的调查,也是孤透露的消息。”
  裴少淮没猜错,对家不仅戴了太子的面具,甚至让太子以为,市舶司在为东宫积攒钱财,自己就是最大的“主谋”。
  “殿下可知,供词指证的是您通敌卖国、谋权篡位?”
  木刨子哐当落地,太子急着起身,顾不得抖去身上木屑,脸色刷白站在裴少淮身前,声颤道:“孤……孤何至于如此,又岂会如此?”
  他岂会卖国,又岂敢卖国。
  他以为手下人只是从闽地捞些银子。
  裴少淮没有留情,继续说道:“陛下这段时日心力交瘁,不是因为殿下犯了错,而是殿下错而不自知。”
  撇了一眼地上的木匠工具,又道:“陛下禁足殿下,不是叫殿下待在宫里安心做木工,而是叫殿下好好反省,究竟被属下臣子打着名头做了多少歹事。殿下若是连这些都做不到,谈什么‘辜负了父皇的苦心’。”
  太子背过身,背对着裴少淮,也背对着窗户外打进来的光,道:“孤需要些时日。”
  裴少淮作揖行礼,道:“臣等候殿下的传召。”
  有了太子的配合,再加上手里的账本,至少可以把东宫查个清楚,挖出藏在太子身边的奸佞。
  ……
  东宫还在反思,淮王那边继续发难。
  隔日,大兴县衙有妇人一头撞在鸣冤鼓上,以死明志,血书状告侯氏兄弟强抢民女、强纳为妾。
  侯氏兄弟正是太子乳母客氏的一对儿子,仗着一句“我娘可是太子的乳母”到处为非作歹。
  因牵扯东宫,案情移至顺天府衙审办。
  顺天府尹带人搜查侯家住宅时,查出十余箱没来得及送入东宫的木质部件,个个雕琢细腻。
  这当中,竟有一架缩小的髹金雕龙木椅,采用金丝楠木所雕,须弥座上九龙盘浮,通体髹上黄金。
  若只是用木头堆积寻常宫殿,何须这么一架龙椅?顺天府尹速速将此事上报了朝廷。
  究竟是不是太子让人雕刻的龙椅,不得而知。
  犯人供词,皇帝可以替太子压着,可这宫外发生的事,话传到御书房的时候,在宫外早就传开了,如何能压得住?
  百官间议论纷纷——纵容恶奴仗势欺人,这是失德。私造龙椅,这是不孝且犯上,乱了父子之道、君臣之义。
  此时还无人上折废太子,但朝中的风向已隐隐走偏,加之淮王簇拥者的造势,使得换储的呼声渐渐大起来。
  若是让臣子们再知晓证词的事,只怕燕有政的太子之位不保。
  考功司里,裴少淮正在踱步沉思应对之策。
  客氏和她那两个儿子,必须好好查一查,看究竟做了多少歹事,依律处决,否则不足以平民愤。倘若太子还有什么“怀仁”之心,裴少淮便只能另换一条路走了。
  至于那架“龙椅”,裴少淮以为是陷害居多。太子对皇位尚且兴致缺缺,岂会急于雕一架龙椅?
  正此时,有个同仁提着衣袍急匆匆跑进来,面带焦色,喊道:“裴郎中,你快赶紧去六科衙门看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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